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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省南通市如东县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万年前的古长江正是在如东县入海。
江水浩荡，开启新的故事。走进如东县掘港国清寺遗址，我们与一位一千年的“偷渡客”相遇。
如东县博物馆馆长康津带我们来到遗址公园的一处石刻书前，上面的《入唐求法巡礼记》清晰地记载着历史的过往。
唐文宗开成三年（公元838年），酷暑难当的7月，国清寺来了一批遭遇海难后被搭救上岸的日本人，其中有一位叫做圆仁的日本天台宗高僧。
故事要从公元834年说起。当时距日本上一次派遣唐使已有30年，仁明天皇决定再次委派遣唐使，人员规模达到651人，在日本遣唐使历史上空前绝后，圆仁就是使团中的“请益僧”。当时东渡大唐大约只需要10天时间，但风险极大，日本学者估计，历史上派出的遣唐使船不下48艘，沉没海底者超过12艘，所以遣唐使的使命艰辛备尝、危险重重。
筹备工作花了2年时间。836年首次出航，四条船出发不久遭遇逆风，圆仁乘坐的第一船和二、四船破损严重但漂回岸边，第三船遇难，140余人仅20余人生还；837年，修好的三船再次入海又遇逆风，全部被吹回吹坏，圆仁被船上断桅打伤左臂。838年圆仁所乘之船第三次出发，途中遇上风暴，船舶搁浅，后被潮水推回海中随波逐流漂浮，最终等到大唐救援船。
几经生死，艰难航行，圆仁一行终于在当时的长江入海口海陵县（今如东境内）登陆。随后，遣唐使为了让漂泊劳累的僧侣们恢复体力，安顿圆仁一行在掘港国清寺休整了15天。
那么，圆仁等人所住的国清寺是什么样的？考古发掘中发现了唐宋时期国清寺三座大殿殿基等各类遗迹10多处，出土文物标本近千件，可以让我们一窥究竟。
“三座大殿分布在同一条南北轴线上，中轴线两侧有附属建筑遗迹4处、灶房1处，各个时期水井3口。环绕寺庙的有一条围沟。根据圆仁的记录，寺庙周围环水，可以直接乘船而去。”康津说。
国清寺遗址出土的唐代风格明显的建筑构件瓦当。图源交汇点
2018年7月20日，江苏省文物局在如东召开唐宋国清寺遗址考古验收会，当时出土的遗物有唐宋时期的莲花纹柱础2件，出土的器物类型包括碗、盏、盘、罐、香炉、砚台等，建筑构件有陶制瓦当、筒瓦、板瓦、滴水、脊兽、正吻、石柱础、砖等，石雕有石佛像及建筑构件，还出土少量陶塑佛像残件。
国清寺遗址出土文物。图源交汇点
最重要的在于，有些瓷器上发现“国清”“方丈”“库司”等墨书款，证明这里正是唐宋时期的国清寺所在。陶瓷器标本则来自于浙江、江西、安徽、河北、江苏等地不同窑口，表明这里曾是一个物资丰富的重要港口。“在圆仁的记载中，船只遇险后随波浪漂浮，来自新罗的翻译金正南说，海水变白，难道我们到了掘港吗？可见掘港在当时具有国际知名度。”康津说。
圆仁落脚国清寺，冥冥之中有天意。“掘港国清寺其实是唐晚期由天台宗僧人行满所建，行满有一位日本徒弟叫最澄，他也随遣唐使入唐，第二年回国后在日本创立了天台宗。圆仁恰好就是最澄的弟子”。康津告诉记者。
可以说，圆仁是行满的再传弟子。最澄圆寂时，嘱咐圆仁说，自己当年赴天台宗求法，但时间太短未领会全部教义，他把未解的问题汇集成一本《天台宗未决》，让圆仁一定要将它带往中国天台山，求得解答。
圆仁入唐的目的是上天台宗求教，一场海难却把他送到了师祖行满所建的国清寺，何尝不是一种机缘巧合。
“但是圆仁去台州天台山的申请没有得到批准，唐政府回复说，使团归国的日期很接近了，去天台山太遥远，赶不上回国日期。”康津也替这位高僧惋惜。虽然经多次申请，圆仁的希望还是落空了，他只能将《天台宗未决》和日本皇后亲手精绣的袈裟交给被获准留下的师弟圆载，请他完成使命。
然而在踏上归途时，圆仁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像玄奘那样，从“研究僧”变成“偷渡客”。
在今天的连云港，他和弟子等人悄悄登陆，不料遇上强盗，财物被抢窃一空，后来被官府发觉，被遣送上船。然而圆仁并未放弃，船泊山东赤山浦避风时，他又带着徒弟弃舟登陆，并在当地法华院主持的帮助下，得到了一张官方“签证”。一位叫圣林的和尚告诉他，天台山十分遥远，不如去五台山，那里的大华严寺是天台宗的重要道场之一。经过2000多里的艰苦跋涉，圆仁师徒四人来到五台山，拿出《天台宗未决》的副本请教天台宗的志远和尚。志远是圆仁师父最澄的故友，两人见面倍觉亲切。
志远说，天台山高僧已有解答，自己没有资格作答，但是，我可以让你看看天台山寄来的解答信件。
五台山巡视的50多天并不是圆仁“西游记”的终点，840年，他们跋涉2000余里到达长安，广结名僧大德求法，滞留4年10个月，期间遇到唐武宗排佛运动，圆仁假装还俗，但将袈裟叠成长条带子围在腰间，以示信仰虔诚。当时隐藏僧服要判死刑，圆仁这样做需要极大的勇气。如今日本天台山僧人的僧袍上都挂有一条带子，称为“轮袈裟”，就是为纪念此事。
离开长安后，圆仁与两位徒弟经洛阳、郑州、扬州，又到山东登州赤山，终于在公元847年抵达日本博多。他撰写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详细记述了入唐后的见闻，与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和《马可·波罗游记》并称为世界三大东方游记。
可以说，国清寺开启了圆仁长达9年7个月的大唐“西游记”。对于国清寺考古，南大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所长贺云翱表示，这处遗址是当时中日之间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建立友好关系的重要历史见证，是南通及江苏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标志性遗迹，也是海上丝绸之路·东海航线的重要见证地和遗产点，是联系日本、东海及中国掘港、掘沟运河、古运盐河和大运河、扬州乃至都城长安等海上丝绸之路文化交流线路的重要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