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与配角
文/柴树生
许多年前,朱时茂与陈佩斯在春节晚会上演的一个小品,叫“主角与配角”,妙趣横生,引起了满堂喝彩,至今人们也没有忘记。
长期以来,“主角与配角”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在我的心目中一直认为,我是家庭的主角,这个家应该由我来当,我说了算。以事实说明:我辛苦工作挣来的工资养家糊囗,户口本上的户主是我,儿女填表第一个填的是父亲,宴席坐上座的是我,迎接客人走在最前面的是我,人们称妻子为老柴媳妇、柴嫂……
然而,几件事情的发生,颠覆了我的认识。
1975年母亲因肝硬化腹水病重,住在了明集医院。妻子把两个孩子托付给邻居,白天黑夜在医院照顾母亲,汗水加泪水,心累加体倦,二十多天很少合眼。眼睛熬红了,身体累垮了,但她没抱怨一声。她始终认为,这是当儿媳的职责。她如此孝顺,不是女儿胜女儿,比我这个亲儿子还强,真使我内心十分感动。直到母亲去世后才让人把我从三十多里的学校叫回来,我只是摔瓦指路,送了老母最后一程,一切后事都有妻子操办。事后我想,家庭主角是谁呢?我吗?我连连追问。
1980年,我在离家近百里处的山区南北寺学校工作,很长时间不回家。有一次家中失火,被褥全都烧光,儿子双手被严重烧伤,痛得嚎啕大哭,家中一片狼藉。为了买消炎用的青霉素,妻子跑到明集、西闸、大张等村,好不容易才买到了几支青霉素,救了儿子一命。这时家庭的“主角”在哪里?还站在那三尺讲台上,讲着“商品”“货币”“资本”……
1988年秋,我被撤职了,实在想不通,我一不贪二不占两袖清风,一心扑在工作上尽心尽力。我呐喊,我哭泣,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天一句话也不说。老伴见状苦苦相劝。她说:“儿子考上大学了,人人羡慕;再说你已评上中级职称,咱家生活没问题。官咱不当了……”一直劝一直劝,不知劝了多少次、多长时间,我才从痛苦里摆脱出来。冷静下来,我开始思索自己的问题。见状,她特意做了一桌好菜,请几个老乡过来小酌几杯。这回我没坐上座,老伴首先举起了酒杯……
这一件件一桩桩事情的发生,使我明白了,家中根本没有主角、配角,都是家人,是亲人,地位平等。
现在我和老伴都八十多了,少年夫妻老来伴,这话说得很对。我曾写了一首诗表达现在的心情:
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等来今世缘。
世上女孩千千万,
唯你跨进我门槛。
花开花落几十载,
如今白发脊柱弯。
甜言蜜语已不在,
只留深情记心田。
清晨共看旭日出,
傍晚齐观霞满天。
牵手走过坷坎路,
相濡以沫渡晚年
……
现在在我们已经不分谁是“主角”、家谁来当了。我们彼此存信任,事事有默契,争吵无乱耳,处处无猜疑。我多次推着老伴去医院看病。许多年轻人看到一个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翁推着瘦弱的老伴来医院看病,感到十分惊讶,驻足观望。我做过一次“主角”,多次说过,不管化多少钱只要能治好老伴的病就行,现在毕竟不是缺衣少食的年代了,而且儿女在经济上给予大力支撑。老伴住院,除请24小时的护工(有一次还同时请了两个护工),女儿经常陪护外,每天查房时我准时到达,听听医生的治疗意见。有时护工费比应支付的住院费用还高,这我毫不心疼。最近我身体不适,越来越历害。老伴也当了回“主角”,坚定地说:“到上海去治,由儿子全程负责。”在上海看病期间,她一天一个电话,干瞩咐万叮咛:“不要着急不要害怕,一有结果马上告诉我。”我们互相鼓励,好好活着,盼着儿女成大业,盼着孙子娶媳妇。这时候,那个当年的“柴嫂”已成了孙子的奶奶,那个“老柴媳妇”已成白发苍苍,如再讲谁是主角,谁说了算,那就是无聊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