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特派记者肖暖暖胡杨张小斌
“我问她(唐立霞),你认识我吗?她点点头。我说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她说‘对不起’。”10月29日晚,郭刚堂向潮新闻记者回忆着此前庭审时和唐立霞的简短对话,“我心里想,这个‘对不起’只是对我吗?她怕自己的孩子没有母亲,她就不怕别人的孩子没有母亲吗?”
由刘德华及井柏然联袂主演的电影《失孤》以郭刚堂为原型,这让郭刚堂骑摩托车寻子的经历受引起社会广泛关注。10月30日14时,郭刚堂之子被拐案将在山东省聊城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宣判。(潮新闻专访郭刚堂最新视频)
2023年12月27日,聊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被告人呼富吉、唐立霞拐卖儿童案公开宣判,以拐卖儿童罪判处被告人呼富吉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对被告人呼富吉限制减刑;以拐卖儿童罪判处被告人唐立霞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同时判令被告人呼富吉、唐立霞共同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物质损失人民币50余万元。被告人呼富吉、唐立霞均提出上诉。今年8月22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该案二审开庭审理。
郭刚堂收到的出庭通知书。图源网络
据央视新闻报道,本案合议庭由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将组成,上诉人为原审两名被告人呼富吉、唐立霞,山东省人民检察院派员出庭,郭刚堂等被害人家属将到庭参加诉讼。
开庭前,郭刚堂回应,希望判处人贩子死刑。
希望重判也希望找回更多孩子
说起案件的两名被告人呼富吉、唐立霞,郭刚堂仍会表现出激动和愤怒。
郭刚堂介绍,现在本案所有的拐卖案例,没有一例是呼富吉主动交代,都是警方调查出来的。联想到刚刚被判处死刑的余华英在11年里拐卖了17名儿童,郭刚堂怀疑,呼富吉会不会隐瞒了其他拐卖儿童的事实,他会不会是另一个余华英?在呼富吉的河南老家调查时,当地人都知道“没孩子,找富吉”,“他这个影响面不是三天五天,也不是偷抢倒卖一两个孩子能形成的。”
“呼富吉拐卖儿童的手法以利用女性出面诱骗和下药为主,对呼富吉来说,偷拐这么多孩子只是像田间地头偷个瓜摸个梨一样。有个孩子头上有个小肉球,为了掩盖孩子的特征,他用刀子就把肉球割掉,只用纸擦了擦血。”郭刚堂说,被割掉的如果是个血管瘤,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觉得呼富吉简直“泯灭人性”。
但呼富吉和唐立霞在法庭上又相互推卸责任。对此,郭刚堂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两人根本没有真心悔改。他只希望,法律能够严惩人贩子,震慑那些想把黑手伸向孩子、想作奸犯科的人。
二审宣判在即,郭刚堂表示会尽量克制自己,理性地进场、出场。哪怕就算判决结果不像大家共同期盼的那样,“我觉得也没什么,因为任何事情都会有些波折,我已经经历了20多年的波折了,也不差这一次,所以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对案件的民事赔偿,郭刚堂没有新诉求,他和其他寻子家长更关心的是,通过公检法司对呼富吉、唐立霞犯罪事实的惩处,还有大家的共同努力,能不能再找到更多的孩子,“我觉得这个更重要。”
这也是郭刚堂的纠结点。从自身情感出发,他希望能判处被告死刑,但又会想“要是被告能够说出更多线索让他们找到其他被拐的孩子呢?”……
虽然仍然纠结,但郭刚堂表示,他相信法律,不管判决结果如何,都不影响他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人贩子对被拐家庭的伤害难以磨灭
“万里走单骑”,郭刚堂在寻子路上骑报废了几辆摩托车。走过风雨兼程的24年寻子路,看着身边许多焦心痛苦的寻子家长,他直言人贩子给被拐家庭带来的伤害是难以磨灭的。
对他来说,最难的时候不是在寻子路上,而是在家里——每逢年节,别人家里放鞭炮、一家老小其乐融融,但在从前的郭刚堂家里,家人之间都不敢过多交流。
“逢年过节肯定要跟父母吃个饭对吧?但我们吃的是啥饭呀?身体上的苦痛,就是我掉个胳膊掉条腿都能接受,但不能接受的是一家人不能在一起。天伦之乐,我们不是以前没有,我们是有过。孩子是我们所有的快乐、幸福和希望,但是……”说到这里,郭刚堂的声音忍不住哽咽,泪水涌上眼眶。
人贩子让无数个被拐家庭的幸福成为往日的泡影,许多心碎的家长们踏上漫长的寻子之路,多年间历经千辛万苦。但即便是幸运地找回了孩子,那也只是一个起点。父母和被拐孩子之间的心理距离不是随着找回孩子就能自然消除的。
郭刚堂说,一些找回来的孩子由于各种因素,可能和父母吃顿饭、说句贴心话都很难。每当这些时候,对父母而言又是一次情感上的剥夺。
他擦了擦眼泪,对着镜头再次呼吁,打拐防拐应该是全社会共同关注、共同警醒的事,“一偷二贩运三中介四买家五合法化”的整个拐卖链条中,每个环节都应该警醒,不参与不纵容,掐断拐卖链条,杜绝拐卖犯罪。
“我叫郭刚堂,我的儿子叫郭振,1995年出生,1997年被人带走。”在找到郭振(又名郭新振)之前,郭刚堂把这样的话说了无数遍。因为自己也曾真切地痛了二十多年,郭刚堂无比共情其他寻子家长。在他口中,那些都是一起找孩子的兄弟姐妹。可喜的是,网络的发展和应用也让寻子信息能传播、播散到更远。
多年寻子,郭刚堂对这件事看得更透彻了些。他呼吁那些对身世有疑问的孩子勇敢地站出来,采血入库,“如果孩子想找父母,那没有什么纠结的。虽然不一定是想要的答案,但知道自己从哪来、父母是谁,是孩子的权利,也是责任。”
与此同时,郭刚堂也希望找回孩子的父母能够更理性一些,就像手中握沙,不要有太多的渴求,各自安好,双方都能相互珍惜父母子女间的缘分。
“一切交给时间,大家相互磨合,相互尊重,寻找双方情感的公约数。”郭刚堂说。
二审宣判在即,郭刚堂也开始畅想未来。他说,找到郭振就是他幸福生活的开始。他要按着自己的兴趣和意愿去享受生活,也要继续感恩寻子途中受到的善意,做光亮的传承者。然后,他要带着父母家人去周边走走看看。
郭刚堂笑着说,现在再出发,他终于有心思欣赏路上的风景了。
案件回顾:
据公开资料和媒体报道,1997年9月21日,郭刚堂年仅2岁的儿子被人拐走。
之后,郭刚堂踏上了24年的寻子之路,他骑着摩托车走遍了大半个中国。
2015年,以郭刚堂为原型的电影《失孤》上映,由刘德华及井柏然联袂主演,郭刚堂骑摩托车寻子的经历受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2021年,公安部开展以打拐寻亲为主要内容的“团圆”行动,并将“郭新振被拐案件”列为挂牌督办案件。
2021年6月,公安部组织专家,运用最新比对查找手段,成功找回郭新振,失孤24年的家庭终于再次团聚。
2021年7月,涉嫌拐卖郭新振的两名犯罪嫌疑人呼富吉、唐立霞被警方抓获。
2023年7月7日,山东省聊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呼富吉、唐立霞拐卖儿童一案开庭审理。
2023年12月27日,聊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该案作出一审判决:以拐卖儿童罪判处被告人呼富吉死刑,缓期二年执行;以拐卖儿童罪判处被告人唐立霞无期徒刑。两名被告均提出上诉。
2024年8月22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该案二审开庭审理。(此前报道)
2024年10月30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将对该案进行二审二次开庭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