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二次元的年轻人,喜欢买“谷”,不再为身份羞耻

九派新闻 2024-11-06 17:52:22

9月21日,武汉江汉路,coser们在潮流盒子·武汉X118商场里打卡拍照。图/cfp

文|ayan(ACGN文化研究学者,资深二次元玩家)

本文由作者参加九派新闻“九派圆桌”直播讨论《疯狂的“谷市”》时的发言整理而成,发布前经作者审阅。

需要一个实体的物品来表达我对角色的爱

我从小学就开始接触动漫,那时土豆网和优酷网上有丰富的日漫资源,我就在这个分类里从上往下一部一部连着看,就这么逐渐成为了二次元爱好者。小学五六年级时,商场里开始出现售卖周边的商店,大多数是盗版,但偶尔也会有一些正版的谷子(goods,二次元周边小商品)。

我买的第一份谷子是《家庭教师》中彭格列家族的一整套指环,也买过彭格列怀表,初中时用它来看时间,觉得非常帅气、中二。就这样一直买到现在,依然沉迷其中。

我从小购买的谷子中,日本的IP占多数。小时候,没有像谷子这样的专业术语,一般都是说周边,但现在我们说“买谷”反而成了习惯。在我看来,周边和谷子是同一回事,只是谷子说法更具有圈层属性。购买谷子源于对角色的热爱。因为我喜欢这个角色,所以我想拥有周边产品。

作为二次元爱好者,我会推崇某个角色或作品,或者在玩游戏时喜欢上某个男主角。尽管我对他有很深的感情,但归根结底他们仍然是虚拟的,无法真正触摸到。

我需要一个实体的物品来表达我对角色的爱,而这个物品就是谷子,它不仅可以放家里,还可以随身携带。例如一个娃娃,可以带出去旅游,或者像现在很多人一样,拿着和朋友一起合影打卡。谷子把我爱的角色从二次元的世界带到了三次元,他在我身边有一个实体的存在,能够触摸和感受,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安慰。

我觉得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爱好,比如我喜欢吃谷子,妈妈则喜欢收集油画,外婆则更倾向于收集一些中药方子,外公也喜欢收集各种工具和黑胶唱片等杂物。在我看来,这种行为在心理层面的意义和消费观念其实是相似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自己想要收藏的东西。

谷子店给二次元爱好者提供了一种更便捷且风险更低的购买方式。购买日谷的过程非常复杂且繁琐,风险也很高。我们经常听到拼团被骗的消息,我自己也曾遭遇过,损失的钱至今未能追回。但如果选择谷子店,他们会帮我们找到代购并运输,我们只需去商场购买自己想要的谷子,非常方便,自己需要承担的风险也大大降低。

谷子店里,我们常见的主要有铁皮徽章、亚克力立牌、亚克力吊坠,文件夹,票夹,一些纸片类商品,比如拍立得小卡、纸制票根等,也有比如钥匙扣一类的金属制品,以及各种小娃娃、纸偶等,尺寸从10厘米到30厘米不等,而在更广义的分类中,还包括笔,便签本等实用性更强的商品。海报、挂画等也属于狭义谷子的范畴。如果再进一步扩展到周边商品的范围,就会出现餐具、调味料联名产品,甚至是作品中出现过的食品。例如,《防风铃》中就有梅宫一咖喱这样的商品,都是他们自己制作并在店里出售的。

另外,像日历等商品的实用性会更强一些。再扩大范围,比如我穿的这件衣服,虽然它不是痛衣,但这是小排球与优衣库联名的服装。再比如沐浴露的联名产品,以及各种日常生活用品的联名商品,再往更大的范围扩展,比如一些大型IP如EVA等,我称之为EVA百货,甚至包括头盔和联名机车等。还有各种露营用品。

它们通常是从大家都熟悉的周边产品开始,逐渐扩展到生活的各个方面。最终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谷子,我的生活也被这些产品完全渗透。

大家在购买谷子时,往往更倾向于选择装饰性强的产品,实际上是在购买它的柄图,也就是用来制作成商品的图案,比如吧唧、亚克力制品以及纸片类商品。现如今,娃类商品的购买量相当可观,尤其是指偶或20厘米的棉花娃娃等,大家不仅购买频繁,还常常带出门,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和养育。至于首饰类商品,不仅是再现原作中的首饰,也包括和品牌方的联名款,购买时会更注重性价比,因为服饰类的谷子定价有时会偏高,如果普通原材料的单边耳坠定价200元的话我就会开始犹豫自己是否真的需要这个谷子。

6月11日,河北廊坊,痛包。图/cfp

二次元同好通过背的痛包,就能识别出对方的性格

我买谷的时候一直都是诚一人,也就是一种商品只买一个。但同一个柄图买一个吧唧和一个立牌的行为并不是买复数,买复数指买多个同一个柄图的同一种制品,比如买两个相同柄图的吧唧。但不知为何,可能是来到日本后购买谷子变得更加方便,我开始对特别喜欢的图案考虑购入复数。

买复数的情况因人而异,《银魂》里就有这样一个描写买复数的片段:阿通(动画中的偶像)亲卫队的成员在阿通发表新专辑的时候,至少要买三个以上的专辑,一个自用,一个收藏,一个用来传教。在痛包和谷美领域,购买复数是比较常见的现象,比如买多个好看的吧唧平铺在一起做谷美,看起来更美观。对我个人而言,如果特别喜欢某个柄图,就会想要多拥有几个,这样即使有一个丢了或是有损伤也不会太伤心,有一种拥有更多总是好的感觉。

我已经习惯了谷子圈子里的价格,并认为它们在一定范围内是合理的。比如,我愿意接受一个铁皮吧唧需要二三十块钱。但如果价格过高,比如一个吧唧要500多块钱,那我肯定是不会购买的。

对于我来说,谷子的稀有度并不是最主要的吸引力。我首先会看作品本身,是否喜欢这部作品,然后是角色,是否是我钟爱的角色,以及柄图的精美程度和是否符合我的喜好。接着我会看看有哪些制品,是否有我喜欢的或者一些奇特的商品。如果有非常奇特的商品,比如柯南里的小黑人夜光贴纸,我会多留意几眼,并判断它们对我是否有用。最后才是价格。

随着亚文化圈子的扩大,亚文化群体的分享欲望也在逐渐增强,痛包就是这种分享欲望的外在表现。以前痛包可能没那么流行,大家更习惯于通过摆拍来展示自己的谷子,展示自己购买了很多复数的商品,以此来证明自己对某个角色的喜爱。现在大家拎着痛包出门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去漫展或线下活动,日常生活中逛街时也会背出门。痛包也越来越具有设计感,它更像是一个时尚单品,融入了我们的生活。

大家越来越愿意接受自己的爱好,二次元已不再是一种小众文化,而是变得更加广泛和主流。这是一件好事,如果大家更愿意分享自己的兴趣爱好,将会吸引越来越多的同好加入。而背着痛包出门,也证明我们对自己二次元的身份不再羞耻,更愿意大方展示自己的属性。

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看到一位路人背着一个漂亮的痛包,一眼就能认出里面的吧唧或谷子是哪个作品里的哪个角色,甚至是哪一期的谷子都能认出来。这样就能知道她支持哪个角色,简单判断出她大概是什么样的性格。这种同好的关系,自然会对ta有一种亲近感。一些不太擅长社交的人,可能会因为太在意谷子和痛包而鼓起勇气去拍拍对方的肩膀,问一句:“你这个是在哪里买的呀?”

2024年7月18日,日本冲绳,一番赏作为日本流行的一种抽奖型娱乐产品,在日本的各大便利店发售。图/cfp

在日本,只要有消息说举办活动或展览,就知道有谷子销售

我现在更喜欢去线下购买谷子,东京池袋有animate的总店,这家店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家谷子店,前段时间刚刚获得了吉尼斯世界纪录。你可以把它看作是国内谷子店的终极形态。它会自己研发谷子,也会与各个IP合作,将谷子放在店里销售,同时也会推出一些限定商品。业务范围几乎涵盖了整个二次元产业,包括展会、谷子、绘画、cosplay,舞台剧以及广播剧等,全都包含在内。

当我去实体店购买谷子时,这种体验是非常特别的。因为在线下,我能够亲眼看到谷子的实际状态,观察它的质感和工艺如何。对于注重细节和精致度的人来说,体验非常好。线下购买谷子还有一个明显的优势——没有邮费。邮费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日本邮费大约在30到40块钱左右,有时甚至可能高达60块钱。我们常常戏称这是“伤邮”,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支付这笔费用。

日本的谷子市场还有专门的二手谷子交易店。这些是专门的公司或商铺,比如大家熟知的骏河屋,以及可能不那么出名的bookoff和指南针。他们专门收购人们不再需要的谷子,一些已经不在市场流通的谷子,包括那些线上已经买不到的,以及一些非常稀有的谷子,经过估价后再次出售,就像在谷子店一样,将商品展示出来。这种购物体验在国内是难以比拟的。

日本的谷子市场非常成熟且系统化。以某个作家20周年纪念为例,这样的场合通常会伴随着一个展览,展览之后,相应的谷子销售便会启动。展览结束,谷子销售也随之结束。通贩也结束之后,除非是特别受欢迎的商品,否则再次销售的机会可能较少。日本市场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一旦有消息宣布将举办某个活动或展览,大家就知道一定会有谷子销售,而且各种IP作品与商场等的联动也非常发达。

时不时地,我们会看到各种联动活动,比如彩虹社与压力袜的合作,还有与耳机的联动,以及最常见的与餐厅、咖啡厅的合作。对于其他商家而言,与二次元IP作品寻求合作联动已成为常态,也有专门进行IP联动的餐厅咖啡厅出现。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生产谷子的公司,他们会定期开设快闪店,推出各种不同款式的谷子。

同人作家进行二次创作想要出谷或者同人本时,也有专门的印刷服务和支持网站来帮助作家们制作和销售这些谷子。例如较为著名的Booth网站,经常会销售官方或个人作家的原创和二次创作商品。

谷子与二次元产业的联系非常紧密,比如圣地巡礼,作家的故乡或者是作品的取景地或者原型地会开展圣地巡礼的活动,吸引二次元粉丝前往参观、旅游和打卡,同时也会销售谷子。进而推动旅游业的发展。

日本的谷子市场也是高度开放的。逛animate店铺时,你会明显感受到海外的IP也开始在日本获得粉丝。我们可以看到国产游戏《明日方舟》、《原神》、《崩坏:星穹铁道》《重返未来1999》等,国产动画《时光代理人》《罗小黑战记》等,甚至还有韩国游戏《Nikki》等作品的谷子。

因为海外文化的输入输出,大家的喜好也在逐渐变得相似,中日两国的差异并不明显。日本的谷子种类并没有国内那么丰富。国内有时会推出一些高科技产品,比如充电宝、雨伞等,还有音乐盒之类的。但在日本这类产品相对较少,制品方面还是比较传统和保守,例如,流沙砖、流沙麻将在国内已经成为出品的标配,但在日本仍然是比较稀有的商品。

稀有且需求大,购买过程复杂且繁琐的谷子,大概率会成为“海景房”

圈内将特别高价的谷子称为海景房,其中大多是日谷,国谷很难成为海景房。因为国谷的销售方式,除了一些线下商店的特定活动,如满赠或入场特典等必须亲自到场才能获得外,大部分都会通过线上渠道销售,稀有度并没有那么高。

但比如国内一番赏这样的商品,销售期已结束,已经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购买,只能通过闲鱼等平台去收购,市价可能已经飙升至1000多元至2000多元,翻了数倍。

价格的波动趋势,受到入手难度的影响。以日谷为例,购买成本包括商品本身价格和汇率转换、邮费(海运、空运)等。在国内购买日谷时,大部分是通过拼团然后找代购的方式。一个代购可能只对接一个团长,但团长下的订单数量可能非常大,比如一个吧唧可能会一次性订购10个以上。除开没有限购的通贩,日本场贩一般都会进行限购,一般情况下一个人一次只能购入两个。由于一次无法买齐所有商品,代购需要反复去现场买。

这种反复的过程会带来多笔路费,同时根据入场方式的不同,比如整理券入场、自由入场、事先免费预约入场,或是需要购买展会门票等,都会使得成本不断叠加。最理想的情况下,代购一次性能买齐所有想要的吧唧,但由于吧唧是盲抽的,随机性导致可能买不到想要的商品,则又需要再次购买。

如果你在淘宝上购买随机款吧唧,有时是可以直接选择特定角色的商品的。但实际上,吧唧销售时仍然是随机的,这会使得成本进一步叠加。再比如,一盒吧唧虽然可以整盒购买,但这盒包含8种不同的吧唧,7种是不同角色的普通镭射款,而剩下的是随机角色的特殊工艺款。获得特定角色的隐藏款难度就会更大。这种不确定性和限购政策共同作用,使得获取稀有商品的难度和成本大大增加。

在刚才举的例子中,如果你想收集一整套隐藏款,你起码要购入7整套吧唧。如果在国内,这些商品在到手过程中,成本还会不断叠加,代购也需要赚钱,有时候可能赚得还不少,不仅仅是普通的汇率差价。因此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二三十块钱的吧唧,价格就会飙升到50到400甚至500块。因为它稀有,想要的人多,就会有人竞价,最终形成了所谓的海景房。

还有一种情况是在销售期结束之后产生的海景房,有些商品在销售时并没有那么高的价格,只是普通的谷子。但因为它们停止销售,或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销售,大家可能认为它们不会再卖了,市场上流通的数量有限,只能在现有的市场上寻找自己想要的谷子。当需求大于供给,价格自然就水涨船高了。

现在流行直播间拆谷子,这种方式其实是有助于提高售卖效率的。如果发现它不是我所期望的谷子,我可以选择立刻再下一单,或者将其卖出。这样就省去了等待发货、收货、拆包后发现不是想要的,然后再去闲鱼上找人交换或购买的繁琐过程。

我们购买谷子时,更倾向于即时知道结果,追求效率。直播间的初衷就是这样,但如果拆上瘾了,就会不停地购买。线下代拆实际上是通过网络直播间将我们在活动现场购买和拆谷子的体验搬到了线上,让身处国内的我们也能体验到在日本购买和拆谷子时的那种赌博般的刺激感。

谷子店的商品,如果从文化层面追溯,显然是源于日本的二次元。在日本,许多人会专门去二次元圣地巡礼,或者购买相关商品。我在逛animate店或参加漫展时,经常看到不同年龄段的人,从二三十岁到五六十岁的叔叔阿姨,甚至是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他们也会带着痛包,大大方方地参与其中。这种跨年龄层的广泛参与,显示出二次元文化已经相当成熟。我隐约感觉到它可能已经达到了某种饱和状态,停滞不前,已经很久没有能够君临时代的新东西出现了。

*个人观点,不代表九派新闻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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