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进口品牌在中国市场几乎占据垄断地位，但随着产业进一步发展，国产化率正逐步提升，这是一个非常有历史意义的时刻。”ABB集团高级副总裁、机器人中国区总裁韩晨对第一财经记者说道。

来自瑞士的ABB、德国的库卡以及日本的发那科和安川电机，一直以来被国内称为工业机器人的“四大家族”。早在20世纪70年代，当国内还在研究工业机器人基础理论时，“四大家族”就已经开始布局规模化的全球商业。凭借更早进入市场所积累的技术和经验，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中，四大家族都牢牢占据着中国工业机器人市场50%以上的份额。

伴随着国内新能源汽车、医疗手术、光伏等相关产业的发展，国产工业机器人市场需求也不断扩大。现在国产工业机器人的市场份额已经过半。当国内众多新老玩家入局，以“四大家族”为首的老牌外资工业机器人企业也需要思考，如何锚定未来的定位与方向。

市场份额逆转

高工产业研究院（GGII）统计数据显示，2023年我国国产工业机器人市场份额达到52.45%，从销量口径上首次实现对外资品牌的反超。根据睿工业MIRDATABANK统计数据，今年上半年，国产品牌工业机器人增长速度为21.3%，外资品牌工业机器人则下滑7.4%，国产机器人份额已经达到了50.1%。

我国工业机器人企业在国内市场份额的不断攀升，也是因为国内的新能源汽车、光伏、储能等产业经历了上升期。

“国内机器人企业的灵活服务以及性价比优势，让本土企业和下游客户的合作往往更加深度。”科技部国家科技专家库专家周迪向记者分析称，以新能源汽车为例，当前新能源汽车更注重柔性生产，一条生产线常常需要调整配置来生产不同车型，机器人对于不同车型生产的识别、工具切换和装配等环节的控制都更为高效，“因此工业机器人在很多高端制造领域都有不少应用空间”。

“中国是全世界最大的机器人使用国，本土品牌的崛起和市场的扩大并不意外。”韩晨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中国的工业基础深厚，汇川、埃斯顿等企业在小型机器人领域已经做出成绩，在往中大型机器人领域渗透。

市场份额的剧烈变化给跨国企业带来压力。

根据财报数据，从2021年度到2023年度，安川电机的销售毛利增长速度从44.92%一路下滑至8.91%。尽管如此，也未能阻止整体收入增长速度的下滑。财报数据显示，安川电机2021年度销售收入同比增长22.93%，到了2023年度，该数据仅为3.5%。

根据今年ABB公布的三季度财报，今年第三季度，机器人与离散自动化业务的运营利润率为4.1%，去年同时期该业务的运营利润率为12.2%。2024年前三个季度总体来看，机器人与离散自动化业务的运营息税摊销前利润率为11%。

“下半年我们觉得已经有些回升了，特别是过去的这一个季度，从订单量到出货量都有了蛮大的一个回升。我们预计明年上半年应该是一个向好、增长的态势。”韩晨对记者说。

随中国客户出海

当前，“四大家族”都已经在中国布局了总部级研发中心或是超级工厂。

21世纪初，安川电机就在中国设立了工业用机器人和电机驱动技术的研发中心。2013年，库卡也在上海市松江区投建了机器人制造工厂。去年11月，上海发那科智能工厂三期项目也已经全面建成并投产。2022年年底，ABB的超级工厂在上海市浦东新区正式落成投产。

韩晨透露，这座工厂是ABB在世界范围内最大、最先进的工厂。“我们希望通过对市场的靠近，更理解客户，并能够为中国市场率先研发新的产品。”韩晨表示，“本土化”是ABB在中国搭建研发、生产、供应链和收购服务团队的根本目标。

通过生产线全价值链的本土化，老牌国际巨头不仅想要在中国市场找到新的优势，也想“借力”在国际市场上提升自己的竞争能力。

“超级工厂设计之初，它的产能定位就是远远超过中国本土需求的。”韩晨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当前超级工厂生产的产品80%在国内市场，20%的产品已经出口，并且出口的比例正在增加。“像比亚迪、吉利这些企业在国外也有设厂，我们也会跟这些出海的中国企业进行出口业务的合作。”

在中国落子，不仅仅是国际工业机器人巨头布局中国市场的一步棋，更是它们为了提升自身在国际市场竞争力的重要一步。根据ABB发布的2024年第三季度的财报，ABB今年三季度在亚洲、中东和非洲地区订单额则同比增长了7%。

为了进一步节省成本，提升产品的性价比优势，韩晨透露，当前ABB在与中国合作伙伴一同出海的过程当中，会在中国本土完成绝大部分的工作量。“机器人是需要和产品的生产线结合在一起的，因为国外的劳动力成本相对更高，所以很多集成的工作也是在国内完成”。

韩晨解释，从具体的流程来看，企业还是会在中国本土采购工业机器人，在中国本土完成产品的集成测试之后再出口，尽量减少在目的地国的工作量。“当企业对国外商业环境更熟悉之后，也不排除会在海外本土进行一些相关采购。”韩晨补充道。

“我们会继续加大在中国的投入与生产。”韩晨透露未来会把更多携带新技术的产品放到中国来生产。“我们在上海有一笔大概6000万美元的新投资，用于建造一个新的干式喷房，预计明年一季度竣工投产。”韩晨说。

“五大家族”？

在谈及中国工业机器人界是否会出现“第五大家族”时，韩晨的预期是乐观的。“中国的工业基础庞大，很多产业机会有待挖掘，假以时日，国产工业机器人企业一定会在行业中有一席之地。”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4年前三季度我国工业机器人产量为41.6万套，同比增长11.5%。睿工业MIRDATABANK统计数据显示，2024年前三季度内资厂商市场份额提升至51.6%，较2023年同期增长4.5个百分点，内资厂商在市场中的地位和影响力进一步增强。

不过，从收入规模来看，国产工业机器人企业的销售规模还是明显小于外资品牌。“更重要的是，国产机器人仍然有一些技术方面的缺陷需要补足，不能光靠性价比获客。”一位工业机器人企业员工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在4年以前，一个进口的SCARA机器人（平面关节型机器人）价格在35万元左右，企业想要回收成本大约在4年，而国产SCARA机器人的价格不到进口价格的三分之二，在20万元左右，企业收回成本的周期更短。

“尽管现在进口和国产工业机器人的价格差距在缩小，但是仍然会有一些企业考虑到稳定性、精密度等因素，更偏向选择进口的工业机器人。”上述工业机器人企业员工认为，尽快将自身在中低端行业的优势延伸至高端行业，应当是国内企业当下阶段的主要目标。

仅仅用“性价比”来夯实自身的优势，对于国产工业机器人企业来讲，显然不足以构成足够的竞争壁垒。当新入局的玩家在中低端制造行业抢夺地盘的时候，“四大家族”也在为自己锚定新的竞争方向。

今年上半年，安川电机将业务重心向医疗、食品等更具稳定性的方向调转，通过更多元的布局提升业务韧性。2018年左右，ABB成立了跨集团AI研究院。2021年，库卡将AMR（自主移动机器人）业务的重心转向中国市场，并在近年来逐步加大AI在AMR领域中的应用。

商业模式探索方面，韩晨透露，ABB当前推出了老旧机器人翻新的业务。“过去，我们的客户使用机器人产品的周期在10~15年，用完之后就扔掉了。通过这个翻新的业务，我们可以将这些机器人回收，并更换运动部件关节、铸件金属件等，翻新之后再提供给客户。降低客户购机成本的同时也节能减排。”

“基于‘四大家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市场地位，它们在市场上的装机量还是很可观的，因此它们积累的数据、能够探索的商业模式也相对更多。”中国企业资本联盟副理事长柏文喜向记者指出，在国内工业机器人企业打破跨国巨头的垄断之后，企业依然要面对核心技术薄弱、产业人才不足等问题，“国产工业机器人企业应当加强自主创新的研发投入，提高产品的技术含量和服务附加值，并借着中国企业出海的‘东风’，尽快完善自己的全球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