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去第六届大凉山戏剧节,00后男生潘雨春的行程堪称“特种兵”:“我早上4点半起床,坐一个小时出租车到兰州站,上午7点坐动车,下午两点多到成都,再从成都到西昌,走进酒店房间已经是晚上9点半。”
中国传媒大学音乐剧社成员沈子曰,经常“跑图看剧”——追着巡演路线,去不同城市看同一部剧,比如今年她北至哈尔滨南至深圳,到多座城市连刷舞蹈诗剧《只此青绿》;她还会“连打”——高密度看不同剧,比如在上海几天去各个小剧场看剧,一天能看3场戏。
北京师范大学大三学生华花,去阿那亚戏剧节时从早上10点开始看戏,个人电量能“超长续航”一直到晚上11点,“见缝插针塞了好多戏”,还会临时收票看。在偌大的园区,华花一直在狂跑赶场子,随便买一个热狗充饥。
现在,年轻人为何热衷成为“戏剧特种兵”?
一进入剧场,就能体会到极大的能量
在北京读大学的许佳木,2023年去看了话剧《蒋公的面子》,很喜欢。这部话剧诞生于她高考时梦想的高校——南京大学。今年3月,《蒋公的面子》第500场在南京演出,许佳木决定奔赴南京,重刷这部经典作品。
“前一天晚上,我乘坐硬卧列车出发,次日清晨抵达南京。下车后,我直奔总统府附近,吃了一个汤包,然后进总统府参观。下午看戏,晚饭打包了麦当劳又上车回北京了。我两个晚上都是硬卧上过的。”到了南京,一出地铁,许佳木看到路两边水杉林立,别有风味。
许佳木说,《蒋公的面子》第500场演出,主办方准备得很用心,不仅提供特别版场刊,还在剧院内设置物料互换区,很多戏迷带来了精致好看的物料,或者是自己刻的章。“那天剧院就像嘉年华一样。当时我跟小红书上一个姐妹约了换物料,结果聊着聊着发现是老乡。”
林斐上高中时,语文老师提起在北京上学期间去看话剧的经历,激发了她的好奇心。
来到北京上大学后,林斐开启了“特种兵看戏”模式。“2023年,我一年看了40部。在今年,上半年我就已经看了40部了。身边看剧的人也挺多,我们文学院的学生对戏剧很有兴趣,而且我会因为原著作品去剧场看戏。”
林斐分享了今年夏天去郑州和上海的经历。在郑州,《人间失格》散场后,她晚上11点去吃海底捞,坐次日凌晨两点的卧铺火车,中午抵达上海,当日下午、晚上“无缝衔接”去看了两部剧,之后在上海停留多日。林斐在两座城市共计看剧11部。
大四学生路遥说,“连打”看剧很幸福。去一座城市后,除了看戏,其他时间就逛一逛附近的商场、博物馆,或者打卡“快闪店”。她去上海看戏时,想到路费和酒店的费用既然都花了,那就看个够。“本来最想看的只有两三部,但入沪4天,我就会把8场都排满。”
国庆假期,于思甜去上海和苏州“连打”看戏一周。“坐卧铺火车去的路上痛经并发肠胃炎,我差点晕在火车上,被列车员们围起来照顾。接下来两天肠胃炎还没好,于是都没怎么吃东西,怕在看剧途中需要冲出去。所幸后来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而且第一天就看到了一场非常好看的音乐剧。”
于思甜说,生活中自己性格很“淡”,是“i人”,但进入剧场中就能感受到极大的能量,释放情绪。“如果剧本里的人物、情节与自己的生活和思考有一些共鸣,就更上头了。”
感知到一部戏剧情之外的精神力量
有的“戏剧特种兵”为了同一部好戏“跑图”,涉足多个城市;有的人“连打”看戏,用戏剧作品填满自己的时间;还有一些人则热衷奔赴戏剧节。
在剧目和戏剧周边活动密度较高的戏剧节中,年轻人对于戏剧的各种想象和需求能得到满足,让千里奔赴有了值得的理由。
今年立冬后的第一周,第六届大凉山戏剧节在四川西昌举办。长途跋涉、专程奔赴的“戏剧特种兵”潘雨春,观看了开幕大戏《星回》。
潘雨春虽然听不懂彝语,但能从戏剧的画面中联想到自己的种种经历,这大概就是戏剧不同于其他艺术形式的魅力。“其实来戏剧节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见见世面’。今年有11个国家的艺术家带来100部戏剧,我可以集中看到这个世界最新在发生的艺术,拓宽我的认知。”
潘雨春从中学开始就是戏剧爱好者,大学加入了兰州大学的若水戏剧社。“来兰州演出的戏剧不多,很多时候我只能在网上看视频。但只要有线下机会,我都会去,之前看了陈佩斯的《惊梦》,真好。”潘雨春说,“戏剧最吸引我的是它的‘瞬时发生’,只有到现场,才能感受到那种魅力。”
作为大凉山戏剧节艺委会艺术总监,濮存昕每年冬天的这个时刻,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的剧场与山水间,“这是很重要的一个事,要把时间固定住”。
即便对濮存昕来说,戏剧也不是来一个戏剧节的唯一理由,“这儿温差大、日照足,你吃过这儿的苹果吗?是酱红色的;还有土豆,我都想在拉杆箱里装几个带回去”。
关于当地的土豆“传说”,成都文理学院大四学生胡欣雅也听到过,“听说有一种‘凉山汉堡’,就是把大土豆切开,中间撒辣椒面”。
胡欣雅是戏剧节的志愿者,老家河南的她在成都念书,因为戏剧节才第一次来到西昌,“看了戏,认识了朋友”,不虚此行。
胡欣雅觉得,同样是看戏,在大凉山和在成都有不同的体验,大城市里的戏剧是点缀;特地为戏来到这里,就会心无旁骛、全力以赴。“最让我感动的是各种各样的谢幕,全组人员手拉手,有一种剧情之外的精神力量。”
胡欣雅决定,明年工作后,跑到更远的乌镇戏剧节瞧瞧。
戏剧会成为越来越寻常的生活方式
今年大凉山戏剧节为热爱戏剧的年轻人新设置了一个“高阶玩法”,不仅能看,还能创作。新创单元“自然戏剧实验营”,公开招募9组非戏剧专业出身的年轻人,互不相识,临时组队,去往悬崖村、香格里拉湖、北斗村等9个点位,以万物为角色进行故事创作,最终以慢综艺的形式呈现创作过程。
晚上10点多,年轻人还在围着篝火播放、讨论自己的作品,濮存昕也凑上去听。“年轻人很坦诚,说真的没弄出什么作品。但苏格拉底说过一句名言——‘我只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把‘不知道’拍出来了,非常诚实,挺好。”濮存昕说。
华花是北京师范大学北国剧社成员,她去阿那亚戏剧节密集看戏时,碰巧去听了一场希腊语剧本朗读。“完全是天书,只能看字幕,但是在一个靠海的礼堂看的。礼堂里面靠海一面是透明玻璃,还有门,走出去,是一个悬空平台,旁边是海,我感觉特别震撼和美妙。”
“非常喜欢凝缩在有限时间里的故事和情绪,完全可以随着演员们崩溃大哭和大笑。我通常是自己去看,回来的路上百感交集,都是和自己交流的,是很美妙的时刻。”华花说。
“戏剧特种兵”的状态,对于青年戏剧导演丁一滕而言毫不陌生。他大学时也是北国剧社成员,还是出了名的“戏痴”。“我当年就是每天看戏,一直在剧场:北京人艺、国话先锋剧场、蜂巢剧场、鼓楼西剧场……我不停穿梭在北京各个剧场看戏。”
他记得,自己在北京师范大学北国剧社时,“没日没夜地排练,特享受”。
他相信,进剧场看戏,会成为越来越寻常的一件事、一种生活习惯。“现在有大批青年观众走进剧场,青年观众也有老的一天,到那时候他们还愿意看戏。那中国的戏剧观众层次就会更多样了。”
沈子曰很喜欢在上海看戏的感觉,不同剧场都离得很近,所以“戏剧特种兵”如果要看多部剧,基本上没有太大的通勤压力,看完一场可以立即转场去看下一场。
“剧场都聚在一起,也就会把观众都聚在一起,不是说走出剧场,就结束了。”沈子曰说,因为看戏,她认识了一些“同担”(指有相同爱好的人——记者注),大家一起聚餐、聊戏、制作宣传物料等,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看戏,正在成为一种新型社交渠道。(应受访者要求,许佳木、华花、路遥、于思甜、林斐为化名)(记者沈杰群蒋肖斌实习生黄欣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