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记者王湛吴桥章卉潘骏
在今天举行的第二届“良渚论坛”上，主旨演讲嘉宾北京大学教授、“中国文明探源工程1-4期”首席专家赵辉提到，综合包括良渚文化在内的中国各地前3000年以来那些早期国家的种种表现，中国学术界提出了判定早期文明的若干标准，当一个社会具有以上大部分现象时，就可评估为进入了文明。
在参加良渚论坛前，赵辉接受潮新闻·钱江晚报的专访时，也谈到了这个话题。
赵辉接受潮新闻·钱江晚报的专访
从考古学角度来说，文明的出现以国家为核心标志
赵辉说，早期文明的标准包括：农业与手工业显著发展，出现明确的社会分工；
贵重资源和高等级手工业制品的生产和分配为贵族所控制；社会发生显著的阶层分化，出现埋葬贵族的大型墓葬和专门墓地，形成了以某些特殊的贵重器物体现持有者尊贵身份的礼制；出现作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都邑以及附属的大型的高等级建筑和公共设施；暴力与战争成为较为普遍的社会现象；形成了王权管理的区域性政体。
综合以上因素，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学者们，判断良渚文化已经发展到“国家”阶段，打破了此前国外学界关于中国文明起始的普遍观点——认为中国最早的文明始于商代。赵辉提到，以上判断因素中没有包括西方学术界非常强调的文字、冶金技术，说明人类历史的发展有其普遍性的一面，也有特殊性的一面。“关于良渚文化进入‘国家’阶段的判断，随着2019年良渚申遗成功，也得到了国内外学术界的普遍认可。”
在讨论良渚社会是国家、是文明时，赵辉曾对这两个概念做过尽量简短却是必要的界定说明。
他提到，“文明”是一个有多种解释、定义的概念。小到一个人的文化修养，大到整个人类在其漫长历史发展过程中取得的每一点成就和全部成就，都可以叫作“文明”。“国家”是人类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出现的社会组织，当然也是文明成就的一部分。在这个意义上，“文明”和“国家”是同义词。摩尔根把人类历史划分为“蒙昧”、“野蛮”和“文明”三个阶段，其“文明”大致就是这么个用法。赵辉也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文明”和“国家”这两个词。
不同学者对“文明”的理解并不完全相同，“但从考古学角度来说，人类发展从蒙昧时代、野蛮时代到文明时代，文明的出现就是以国家为核心标志。”赵辉说。
那么，良渚的情况究竟如何呢？赵辉说，从大量考古发现得知，良渚生产了大量精美绝伦的玉器，以及漆器、丝绸、象牙器等，还有大量精致陶器，以及高超的木作建筑，不仅意味着农业和手工制造业之间的存在确凿的分工，制造业内部如制玉业内部还有细密分工，即良渚的社会分工十分发达。又从众多墓葬、墓地的资料看，良渚社会分层十分明显。反山、瑶山等贵族专属墓地积累的大量财富与普通墓地的情况反差如此巨大，据此可以认为良渚是个阶级社会。包括良渚古城在内的一系列新发现，大大丰富了人们关于良渚社会发展状况的认识。
赵辉提到，碳十四测年数据表明，古城外围的水利系统建筑于距今5000年左右，这个年代略早于古城的始建。良渚古城是在一片浅水沼泽上拔地而起的。可见，建造水利系统一开始是有改造古城所在广大地区水环境的工程学目的的。又如许多学者分析的，水利工程建成之后，除了防御洪灾之外，它还有一项重要功用，即起到了水路运输的作用。设计这项庞大的工程，无疑需要对当地水文、气象、年均降雨量和最大降水量等深入全面和准确的了解。完成这项工程，也需要高超的测绘技术和建筑技术。关于后者，在对古城城垣、塘山和岗公岭等水坝的发掘中，已经揭示了当时人们营建这类大型土建时对基础处理、基础用土和坝（墙）体用土的不同选择以及堆筑过程中草包泥块的分段和错缝堆砌等复杂工程技术，令人叹为观止。
良渚文明和其他文明如何融入到中国文明，是今后的研究方向
“良渚从哪里来”是许多人关心的问题。
“中国整个史前时代，或者说新石器时代的文化格局，它不是铁板一块，是多元的。多元的文化背后，创造了多元文化的那些地方社会也在发展，但是它不一定是完全一样的发展，各有自己的途径方式。”赵辉说，“良渚是多元之一，它并不是代表当时的整个中国，它也不是完全孤立的发展，它和周围的文化有联系交流，沟通互动。但良渚是整个中国史前文明进程中的先行者。”
“良渚文明有一个漫长的基础，而这个基础在一定的维度上，可以追溯到一万年前的上山文化时期。因为上山文化是在长江下游地区乃至整个中国，目前知道的最早开始从事农业的文化之一，”赵辉说，“农业不断发展，给人们提供了更多的生活资料，再到后来，又提供了更多的剩余产品。这样社会人口才能变多，社会各方面的分工也就出来了，社会分层也就出来了，社会才能发展。从这个角度来讲，可以追溯到上山文化。”
“良渚结成了一个很大的果实，它有很多经验教训，有成功和不成功的地方，这些也都参与到了其他的社会文明进程里面。”赵辉举例，比如说最早出现的一些社会制度，用棺椁随葬品的数量来表达社会成员的等级、身份，“应该说，这是在长江中下游地区首先发生的。那对周围的影响是什么？诸如此类的内容还很多，恰恰是下一步的考古研究要关注的。”
“你有贡献，其他地方也有贡献，来自四面八方的这些经验，怎么汇入融入到后来的中国文明里面，这是我们关心的问题，”赵辉认为，以后要做这样的研究。
今年在良渚论坛，将会挂牌成立良渚国际考古中心。“这是搭建了一个很好的平台，以后在这个平台，不光是中国学者在这做研究，国外的学者也可以在这做研究。那么大家就可以研究多种文化，或者说在研究良渚文明的同时，也可以研究其他的古代文明。那这个中心就成了世界各地古代文明的比较研究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