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记者马黎
11月25日,GreekReporter和剑桥大学官网都发布了一个遗憾的消息:著名考古学家科林·伦福儒去世,享年87岁。
伦福儒先生是良渚考古的研究者和良渚古城遗址申遗的重要推动者。而今天,第二届“良渚论坛”刚刚开幕,此时听到这个消息,让人伤感。
“在筹备本次论坛的时候,我们第一个想到要邀请伦褔儒先生,听说他身体不好可能来不了,又想退而求其次,征询他能否发个祝贺视频……然而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再这样的日子,听到这个消息,内心极其复杂……在浩瀚的文明广度面前,每个人都是极其渺小的,在几千年的文明长度中,每个人生都是无比短暂的,但是在我们的心中,有些人有些事,会长久留在记忆中……”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宁远说。
科林·伦福儒,剑桥大学迪士尼名誉教授暨麦克唐纳考古研究所前所长。他撰写和主编了很多著作,包括《文明之前》(BeforeCivilization)、《考古与语言》(ArchaeologyandLanguage)、《把它弄明白》(FiguringitOut)及《史前史》(Prehistory),他还是《衡量的考古学》(ArchaeologyofMeasurement)和《智人的头脑》(SapientMind)的主编之一,并与保罗·巴恩合著了《考古学:关键概念》(Archaeology:TheKeyConcepts)和《剑桥世界史前史》(TheCambridgeWorldPrehistory)。
这十年,伦福儒先生多次来良渚考察和讲座,钱江晚报记者曾采访、记录了先生的几次到访和讲话,题为《我是良渚的仰慕者》。
此刻,重读旧文,纪念伦福儒先生。
2013年8月24日,世界考古·上海论坛,良渚第一次在世界上崭露头角。良渚古城考古入选世界十大重大田野考古发现。
这是良渚考古拿下的第一个世界级考古大奖。它透出一个信息:良渚古城遗址重大价值开始被国际考古界权威所公认。
此时,必须请出一位良渚的好朋友,一位80多岁的老爷爷:科林·伦福儒(ColinRenfrew)教授。
这几年,关于良渚的国际会议越来越多,不仅中国考古界在积极参与,良渚遗址的所在地政府也在积极推进,几乎一年就有一次,良渚越来越得到国际考古学家的关注,尤其是世界著名考古学家伦福儒,可以说,老爷子是良渚的“铁粉”。
科林·伦福儒勋爵,生于1937年,剑桥大学教授、英国社会科学院院士。他在第二届世界考古论坛上被授予“终身成就奖”。他和英国学者保罗·巴恩(PaulG.Bahn)合写的《考古学:理论、方法与实践》(Archaeology:averyshortintroduction),自1997年面世以来再版7次,至今依然是考古学界最为全面和系统的畅销考古通识读物之一。
2013年,第一届世界考古论坛期间,伦福儒先生第一次来杭州,参观了良渚遗址,对5000年前的良渚文化中的水利系统、墓葬的等级以及玉琮、玉璧等器物印象深刻。
“早期古代中国丰富的物质遗存和近年来充满活力的考古学研究,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的外国考古工作者来到中国。中国的考古学需要置于全球史前史的语境下,开展多层次的比较考古学研究,这样中国对世界考古学将做出巨大的贡献。”那次,他这么说。
2016年4月,伦敦大学召开了水管理和世界文明的会议,对于良渚新发现的水利系统,世界都很关注。伦福儒接受专访时说:中国新石器时代是被远远低估的。由于良渚这些年一系列的重要发现,世界考古界开始重新审视中国商代以前的历史。
2017年,伦福儒又来良渚,专门考察了新发现的老虎岭水坝,以及出土了人骨的钟家港发掘现场,3月21日,他在良渚做了一场讲座,题为“世界早期复杂社会视野下的良渚古城”。浙江省文物局局长柳河等许多人,都赶来听这一场2个多小时的讲座。
我们看到,申遗范围四大片区(瑶山片区、城址片区、谷口高坝片区和平原低坝-山前长堤片区)中,包含了外围水利系统,这是在2017年新增的。
2009—2016年良渚古城外围水利系统的揭示并确认,使良渚古城遗址的价值内涵又获得极大的提升;而逐步揭示的古城规模则远超于同时期世界其他文明的都城遗址。
伦福儒先生在良渚水坝前
“今天早上刘斌和王宁远先生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理论,是高低坝会形成湖区,而这些湖区可以用来运输木头到良渚古城之内,以建造良渚古城。这是我今天新学习到的知识,非常有趣而且重要。这就是说,良渚的水坝系统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人工湖。因为证据非常充足。”
在快结束的时候,这位学者说了一句话,让现场很多人记忆深刻——“良渚遗址可以申遗成功。”
紧接着提问环节,有人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能不能认为良渚是个王国?
他说:我还没找到王在哪儿。我看到了贵族墓地,但我没有看到一个绝对权威的状态。当时,伦福儒并不知道反山王陵12号墓,也就是良渚王在死后的“荣华富贵”,足以证明他的身份特殊。提问环节马上要结束的时候,良渚申遗总顾问陈同滨最后一个举手提问:“在反山12号墓同时出土了良渚玉器中最精美的琮王、钺王,象征了军权与神权的最高等级,这一现象是别的墓葬所没有的,对此您怎么看?”
伦福儒先生若有所思:“良渚社会的权力结构,需要更多的讨论。良渚遗址的原始数据和材料保存得特别好,这是一个可以实现可以讨论清楚的问题。”很快,2017年下半年,他有了明确答案。伦福儒先生在上海博物馆做了
《两个图符的故事:史前社会复杂化的不同途径》学术报告,专门讲到了良渚文明的世界高度。
他把良渚文化与希腊基克拉底文化做了比较研究,然后,他点赞刘斌所长带领的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良渚古城考古团队,称这个团队的贡献,让良渚文明处在和埃及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相同的时间点上。
对于那个“遗留问题”,良渚是否是王国,是否存在一个“酋长”,这一次,伦福儒说,良渚社会比处于酋邦阶段的基克拉底文化更为复杂,已经可以认为是早期国家社会。他认为良渚遗址发现的历史贡献是:确定中国早在5000多年前的良渚社会就已经进入了早期国家文明阶段。他又说,同时期中国可能还不止良渚一个国家社会,
但良渚无疑是最耀眼和最突出的,同时也证明中国文明不仅起源于黄河,也起源于长江。“中国考古学家让我们认识了中国史前时代。良渚文化的玉琮及其上的神徽,直接可以视为良渚国家的标志符号。”通俗地说,相当于是国徽。
这无疑是令人振奋的。
这些年,国内学术界已经确证,以良渚古城为核心的良渚遗址实证了中华五千多年文明。而这一次,考古界的国际权威在这样大规模的国际会议上,第一次明确以良渚来标志中华5000多年文明。
伦福儒先生在良渚讲座
2019年12月16日,良渚古城申遗成功后,伦福儒第三次来到良渚,做了题为“世界史前史中的良渚”的学术报告。萌萌的老爷子这回更放松了,面对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良渚,他说:“我不是良渚研究的专家,我是它的一个仰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