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丨巫正鸿:风雨凄凄忆恩师

上游新闻 2024-11-28 06:38:45

风雨凄凄忆恩师

文/巫正鸿

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在重庆市璧山中学有一个名震遐迩的赵纯德老师,外号赵癞。赵老师有多大的名气,在那个资讯不发达的年代,整个璧城镇三到四万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不要说广大的农村。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我本来是来凤中学七八级的学生,因为成绩不是很好,担心考不上大学,当时又不准许留级,所以一九七八年秋,我就转学到璧山中学就读七九级。刚到璧中我读的是四班,班主任是罗良才老师,大约读了半学期,根据考试成绩分班,我就被分到了六班。六班是当时最好的班级,班主任是语文老师赵纯德先生。

赵老师瘦高瘦高的,接近一米八,因头上长满了癞疮,头发稀少,常年戴一顶洗得发白的帽子,所以人称赵癞。赵老师能言善辩,嗓门洪亮,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可他却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拉长的马脸,鹰钩鼻,大嘴巴,满脸坑坑洼洼的麻子,一双凹陷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你,看得人头皮发麻。那时听说赵癞来了,学生们都会被吓得拔腿就跑;只要是被赵老师叫到办公室,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是吓得直哆嗦。总之,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气场大,镇得住人,管得住学生。我们要毕业的时候,赵老师被提拔成为了德育处的主任。

早晨,住校生赖床,不知谁大叫一声,赵主任来了,住校生们翻身下床,跑出寝室。大冬天都要做早操,哪个班的同学做操不认真,赵主任在台子前一站,大吼一声,这个班的学生就会规规矩矩认真做操。做完之后,还会站在原地不动,任赵主任训斥。中午打饭拥挤,赵主任一来,秩序马上就变好了。晚上就寝,学生还在嘻嘻哈哈打闹,赵主任大吼一声“睡觉了”,马上就安静了下来。那时,璧山中学的老师年龄普遍偏老,有的班主任管不住学生,就把调皮的学生送到赵主任那里教育,学校调皮的学生大都接受过他的教育。

赵老师的语文课上得激情澎湃,热血沸腾,非常精彩。多年过去了,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记得赵老师给我们讲《念奴娇·昆仑》,当他讲到“横空出世,莽昆仑”时,声如洪钟,他那颀长的双臂在空中使劲横拉一下,高大无比的昆仑山就好像在眼前。讲到“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时,一只手在空中使劲搅拌,好像有千万条巨龙在飞腾。讲到“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时,他把眼睛闭上,双手在胸前做波涛汹涌的样子,让你感觉到江水就在眼前奔涌。突然断喝一声“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感情激越,声震寰宇。讲到“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时,他昂起头,一只手指着前方,大声地吼道。

此时,我想赵老师已沉醉在诗意里,他就是诗人,他就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讲到“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他的手突然在空中高高举起,劈了三下,好像把昆仑山劈成三截,然后向不同的三个方向送出。讲到“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时,双手摊开,好像打了胜仗,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总之,这首词的思想、意境,通过他的声音、肢体语言就告诉了你一切。

赵老师上课就好像在演戏,声音洪亮,面部表情千变万化,手舞足蹈,全身心投入,使人终生难忘。坦率地说,我的教学风格就是在不断地向他学习,不断地模仿他,却无法超越。

记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赵老师组织学生排演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可老师和学生没有一个人懂芭蕾舞,更不要说有芭蕾舞的基本功,大家只看过两遍《红色娘子军》电影,然后,又凭借一本《红色娘子军》的电影画册,师生们自己反复琢磨,硬是把“璧中版”的现代芭蕾舞《红色娘子军》搬上了舞台,并在原江津地区巡回演出,获得了极大成功。

排演《红色娘子军》究竟遇到了多少困难,现在的老师根本无法想象,赵老师硬是把它克服了——没有刀枪道具,学生和一个木匠自制;没有服装,学生们挑矿石、筛煤炭灰挣点钱,买纱布染成灰色,自己缝制军装;没有布景,美术老师自己画;没有音乐伴奏,师生们自己组织乐队演奏。

赵老师当班主任,把一个班管理得顺顺当当的。我们班数学老师是夏老师,是一名五十来岁的女老师,身体不好,多病。在课堂上讲课有点儿力不从心,特别是推导数学公式。更可怕的是我们六班是全校的唯一的一个理科尖子班,数学高手有的是。有一天,夏老师又在讲台上“卡壳”了,一个绰号叫李三娃的同学就开始吹钢笔帽,以示不满。

赵老师正在巡课,发现了李三娃在装怪,冲进教室,大喝一声:“李三娃,你给我站起来!”李三娃知道闯祸了,立马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赵老师当着全体师生,把李三娃训了个狗血淋头,足足训了两节课,还训了李三娃家长教子无方,祸害全班。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李三娃的家长下午必须到校向全班师生道歉。

李三娃的家长是谁?当时的璧山县委书记。

下午,李书记穿着一件半新的军装,老老实实地来到教室,向夏老师和全班同学道歉,还毕恭毕敬地把检讨书鞠躬交给夏老师。李书记是南下干部,军人出身,一身正气,当天晚上,用扁担把李三娃打得半死。第二天上课,我们还看到李三娃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累累。

在赵老师的严格管教约束下,李三娃考到了西南交大,后来还考取了研究生,在西南交通大学任教。赵老师七十大寿的时候,由李三娃夫妇发起,我们班的同学为他祝寿。此时此刻,我不知道李三娃心里是怎样想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心中一定没有怨恨,只有感恩。

在生日宴会上,我们全班同学给赵老师献了一首歌,把赵老师感动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一九八三年,我师范大学毕业,分配到璧山师范学校工作,两年后我和璧中的语文老师赵崇伦老师的女儿赵红宇恋爱、结婚、生子。赵纯德老师就住在我岳父岳母楼下,所以我们接触的距离更近,机会就更多。

其实,生活中的赵老师并不是凶巴巴的,而是非常慈祥温和。

他特别喜欢我女儿,每当我们从他门前过,他只要看到我女儿,总要逗一下,有时还拿糖给女儿。那时,电视剧连续剧《红楼梦》开播,而赵老师家有一台彩色电视机,我岳父家只有黑白电视,每到开播时,他就会在楼下喊“赵崇伦,红楼梦开始喽”。我们一家,还有樊善华老师一家,就会到赵老师家看电视,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

赵老师就是这样一位教学精湛、敢爱、敢恨、善良、正直、刚强的好教师。

作者简介:巫正鸿,重庆市璧山中学正高级教师,特级教师,重庆名师,重庆市教书育人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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