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月华几缕情思
——品读杨柳散文《遍地月光》（文学评论）
文/楠木丐
某年月日，上游新闻App文化频道连载《花窗——杨柳的散文集》，记得是从《橘颂》开始的。一读，就喜欢上了作者的表达，并没有出息地不能自拔。这种表达很冷峻、很唯美，好像站在天空俯视人间，至少是站在山顶观察她脚底下的人群。
从作者简介中唯一一张照片看，她是目光朝天的知性温婉女性，但她脚下是泥土，她的文字，或者说她的心却在房前屋后。
她的散文集《花窗》早已把我俘虏，如今又读了她的另一篇散文《遍地月光》，我便决心“老夫聊发少年狂”般要当她的铁杆粉丝了。
对一篇劣质的文章，我可以指出很多不足，而一篇优美的文章，我怎么去“评”？不如我们一起来欣赏吧。
文章一开始就抛开月光朗照下的家长里短、嘘寒问暖，而是用诗一样的语言把镜头聚焦到自己和“许多远行的人也在月圆之前回到了寨上”，“是回来寻找月亮的，回来让桂花的香气浸润肺腑的，回来和父母儿女团圆的，还是回来吃新庆丰收的”，“寨子上的人都坐在桂花树旁的晒坝上”的“月亮地里”，拉家常，讲故事，讲吴刚砍桂树。因为“月亮主思量”，“那些心里有梦的人——刚许下亲的闺女，刚怀上孕的母亲，刚揣了银币的男人”，“把要嫁的男子想了一遍又一遍；把要生养的儿女想了一遍又一遍；把银币会带来的事物想了一遍又一遍”。
月亮是个好东西，人们在月光下把白天忙得来不及想的事都翻出来想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人发现、没有人阻止、没有人羞涩、没有人妒忌。我说的拉家常，并不是像别的一些文章那样堆砌一些毫无意义的对话，陈芝麻烂谷子地聊，而是简洁地说“话题也差不多都是述古、颂祖、告今，祖上迁徙的艰辛、立家的功德之类”。
接着写那些“没有来到月亮地里的人”，“呆在屋子里”，“月亮听见了一个婴孩啼哭的声音；月亮听到了一对男女的纠缠和喘息；月亮听到孩童在梦呓里生长，月亮还听到老人在辗转反侧中渐渐老去。”是的，“太阳主生长”，但是月亮可以让人制造生命、孕育生命、见证成长和自然轮回。
然后，作者又写了“远走异乡的人”，在“疲惫的时候”“难过的时候”“茫然的时候”“孤独的时候”“想抬起头看一看月亮”，“只见灰白的天空，白天和晚上一样的天空”“月亮只挂在故乡的天空上”。
文章在“我们在月圆之夜回到寨上”，“坐在寨子中央的晒坝上，肺腑里浸润着桂花的香气，身上披着月光”和吴刚砍桂树的故事里结束。这显然不是简单的重复，就整篇文章的结构而言，是首尾圆合，足见作者独具匠心。
主体部分都在中秋月夜这特定的时间节点里展开，所写的人、事，都与中秋、月、桂相关联，可见，作者在选材和构思上是精心设计了。但再好的构思如果没有充实的内容填充、没有细腻的笔法、优美的语言、充沛真挚的情感，和关照普通人那微不足道的心思，文章也只能是个空架子、假把式。正是因为作者打小生活在农村，洞悉农村生活，目睹了草长莺飞、百花绽放，看见农民春种秋收冬藏，读懂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小心思，才写出如此直抵人心的文字。
中秋月圆多情夜，桂花溢香沁人心脾，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但在作者笔下，却演绎出那么多美好的情愫来，是需要她心中有万顷波澜的啊！
读过杨柳的散文，共同的结论都是“美”，《遍地月光》也不例外。我粗略地捋了捋，美在以下方面。
一是美在意象。《遍地月光》的意象当然是“月”，这自古以来被文人骚客写透写烂了的意象，在杨柳的文章里却不嫌古老。
“月亮还听到了一些人内心里萌生的种子”：“日后，他们陆陆续续在有月亮的夜晚上了路。月亮不说话，亲人一样陪着他们走了一程又一程，直到他们赶到车站，码头。”月亮是人们小小心事的聆听者。
“在这月色温柔无声的浸润下，再劳苦的身体也松弛下来了，再粗粝的心肠也柔软下来了，再苍凉的情感也温暖过来了。”月亮是劳动者心田的滋养者。
“身在异乡的人，疲惫的时候，想抬头看一看月亮；难过的时候，想抬头看一看月亮；茫然的时候，想抬头看一看月亮；孤独的时候，想抬头看一看月亮。”“辛苦的异乡人，在夜里抬头张望，想寻找亲人一样的月亮。”月亮已经成为一个符号，一种象征。月亮就是乡愁，月亮就是孤独，月亮就是思念，月亮就是故乡。月亮也是思乡情感的寄托者。
二是美在有画面感、代入感强烈。“一寨人坐在月亮地里，身上披着浅金色的光辉，像一幅油画。”只有对生活细心的人，才会知道圆月升起的时候，西落了的太阳的余晖尚未褪尽，偏西的太空还有一层淡淡的浅金色云彩，月亮才呈现出浅金色的光辉；只有云彩的“浅金色”褪去，月光才如“水”。而把月光朗照的意境说成是“月亮地”，这不仅需要大胆的想象，同时让“月光”有了质感。最后说“像一幅油画”，画面感极强，仿佛那一幅静止又灵动的画面就在眼前，读者就置身其中。作者创设的美妙意境和浓烈的氛围感，读来如临其境。
三是美在多种手法的准确运用。文章第二段，把桂花与百花对比：“在之前，乡村也有另外的开花——三月桃李，五月瓜豆，都甜美，都娇俏，都嫣然——但那都是为着结果的开花，太辛劳了，那个季节人也辛劳，天天在日头下播种、耕耘，都忘了还有花开。而桂花盛开，就不一样了。庄稼都收了，一粒粒晒干，归了仓。仓廪实，畜渐肥。这是平静安详的日子。天高气朗，恰好桂花开了。它的香气庄严又清越，寨子在这香气里载浮载沉。每个人的心肺浸在这香气便安详、澄明。”作者把桂花和另外的花对比，不仅想说桂花不是“为着结果开花”，而是在“仓廪实，畜渐肥”的“安详日子”，“让寨子在这香气里载浮载沉”。除了圆月，桂花是和中秋并存的物象，作者把这一特定物象写得浓情厚意，或许是给月亮的出场营造一个芳香优雅的环境吧。
文中多次呈现这样的月亮：“月亮不开口，只是亲人一样照着他们。”“月亮不说话，亲人一样陪着他们走了一程又一程。”“我们的月亮挂在天上，她亲人一样慈悲安详地照临每一个人。”作者巧妙地用拟人手法把月亮人格化，又用比喻手法让这可见可感而不可捉摸的月光形象生动。
四是美在语言干练而准确生动。再好的题材再好的主题，如果没有恰当的语言表达出来，也只能烂在心里。而本文干练而准确的语言，正好体现了作者对语言的超强驾驭能力。举个例子吧：“宽阔的香气淹没了整个寨子，又蔓延到寨子外。”“宽阔”一词原本是用来形容视觉上的空间感，描述空间或面积的大小，它表达的是一种广度和开放性的概念，如宽阔的河流、宽阔的道路、宽阔的原野等。但在这里却被用来形容嗅觉上的“香气”，使得原本无形无状的香气仿佛具有了视觉上的空间属性，变得可以度量、可以感知。这种通感手法的运用，不仅丰富了意象的形象性，更增强了语言的感染力。这，或许也是杨柳散文在语言上的张力体现吧！《遍地月光》的语言，通篇干净，没有任何一处节外生枝。
五是美在主题直抵人心。短暂的离别是为了重逢，但有些离别来不及打招呼就成了诀别，所以，离别不仅带来思量，更有不可预知的结果，离别的哀婉与凄凉就更加迷离。中秋的月华能唤起离家的人像鸟儿回巢一样往家里赶。之前说过，月亮和乡愁早已被前人写烂，要不落窠臼很难，但杨柳却能够准确把握表达的方法和“度”，让读者并不感觉是老生常谈的情感泛滥。相反，读了觉得很优美，很生活，既有仙气，又接地气。这，得益于作者那高妙的手法的运用。这些高妙的手法把“我”和“远行的人”都带到家乡的“月亮地”赏新、团聚，让那些不能回家的人眼巴巴地看着月亮想家乡、想亲人。
一篇散文，可圈可点的能有如此之多，足矣！
作者简介：楠木丐，本名王洪明，秀山高级中学语文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