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微型小说）

文/牟代祥

这一夜，李老汉始终不能入睡。

既然不能安稳地睡着，索性就一个人拿着旱烟吧嗒吧嗒地在门口抽起烟来，烟雾随夜风慢慢升腾，又缓缓飘散。这样的夜色他早已熟悉，带着一种特有的感情。

李大娘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望着李老汉的背影，想张口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她走到门口无奈地随手拿起了装着几根玉米的簸箕，一边看着远方，一边扒拉着那些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的玉米。

“你打电话了没？”李老汉的一句话突然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打了。”李大娘答应得倒是爽快。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远处徐徐而来的手电筒光，让这个破旧的房子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老两口都立马起身，朝光投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黑夜里的乡村，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李老汉家里嘈杂的声音在这般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两口的儿子李灿。因为家境贫寒一直在外务工，平常也很难抽出时间回家探望二老，这次若不是家中有些事需要和他商量，恐怕也不会着急地赶回来。

破旧的房屋中，几张简单的木制家具，昏黄的灯光让这个家徒四壁的房子总算多了那么一些暖意。

李老汉率先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看见儿子李灿布满风尘的脸，丝毫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磕了磕手中的烟灰，盯着对方说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的？”

李灿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行李，听到父亲的话，手中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母亲，他知道这些时日，父母都为这件事情吃不下睡不着的。

“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应该要随大流。”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服从，必须走出这座大山？”李老汉的语气明显提高了很多。

“老汉儿，你看嘛，这种事情对大家都有利，何况村支书也给我说了后面的安排。”李灿缓慢地给父亲分析道，“我们换一种环境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我不走，要走你们走，我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李老汉的倔脾气又一次顶了上来。在这个家里，只要是李老汉发了话，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意思，这次也是这样。

李灿听出了父亲的意思，放在嘴边的话又一次咽了回去，想了想后他又再次开口道：“老汉儿，你想想，现在这周边的人都搬出去了，你一个倔老头儿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出了什么事咋办呢？”

“咋办？我有手有脚，难道还会饿死不成？”李老汉以为儿子回来会支持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儿子的说法让着实呛了一口闷气，“反正我不走，你们咋说都没用。”

当然，李灿是知道李老汉不想离开的原因——作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他，土地就成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东西，仿佛离开了土地他们就成了那些漂浮的浮萍，没有根，在他们固有的想法中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听完父亲的话，李灿看了看母亲，然后从包里拿出了手机，来来回回地像是在找寻着什么，突然他把手机递到父亲面前，“老汉儿，你看下，村书记亲自给我发的信息。”

李老汉接过手机，从旁边的柜子上拿出了那副略有些年代的老花镜，旁边的旱烟自顾自地懒怠地向周围扩散。许久，李老汉突然表情变得凝重，若有所思地磕了磕烟杆，缓缓地把手机递给李灿。

“这是村书记的意思。”李老汉转过身问道。

“是啊！现在咱们村要按照国家乡村振兴的工作要求进行提档升级，修建水库也是利于咱们村的长远建设。再说，村里已经给大家提供了解决方案，只要签字咱们就可以搬进城里居住，经济来源也给考虑到了。老汉儿，你不用担心。”李灿耐心地和父亲解释。

听完儿子的话，李老汉又看了看老伴儿，看得出此刻他还是有一些犹豫，但沉疑片刻之后，他则缓缓的起身独自朝里屋走去。

次日清晨，村办公室里，李老汉鲜红的指印在签名册上显得格外刺眼，像是他一夜思考的印证，也像他告别故乡沉重的心情。

“老汉儿。”站在一旁的李灿突然打断了李老汉的发愣。

“走，回家！”李老汉略显得有些僵硬的手拉着李灿直往家走。

就这样，两个人的背影渐渐地在晨雾中消失。消失的还有山坳中的那间老屋，和那些走进新居的或陌生或熟悉的人！

作者简介：牟代祥，梁平区作协会员，供职于梁平区退役军人事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