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发山
众所周知,我国古代是男权社会,但依然诞生了许多驰骋疆场的女英雄,如花木兰、穆桂英、梁红玉;亦出现了一些才华横溢的奇女子,如蔡文姬、李清照、朱淑真,因而就有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说法。今天要讲的,是晚清时期北方文坛“诗古文词,冠绝一世”的女诗人——李长霞。
李长霞(1825—1879),字德霄,清道光五年出生在掖县(今莱州)城内的一个官宦之家。祖父李兆元,字勺洋,乾隆举人,官至河南布政使,著有《十二笔舫杂录》;父李图,字少伯,嘉庆拔贡,天资卓越,读书一目十行,工诗古文词,时与柯培元、刘耀椿、李汀璋并称“山左四名家”,官至博兴教谕、直隶无极县知县;其兄李吉伦亦是当时有名的诗人。李家藏书甚丰,上自周秦下至明清,诗词歌赋、文史经典、野乘稗史等应有尽有。浓厚的文化氛围造就了李长霞的成长环境,她从小敏而好学,酷爱诗词。在书籍的海洋中,李长霞纵情遨游,如鱼得水,终日手不释卷。通过父兄的指点与教诲,她少女时代就显露出颖异的才华。
尚志书院
道光二十三年(1843),李少伯应邀主讲济南尚志书院,李长霞亦随父母客居济南。不久,她即以雅善吟咏知名于山东学界,一时无不知李家有一才女名唤长霞。此时,胶州秀才柯蘅恰好也在尚志书院就读,李少伯爱其才学,又得知他是柯培元之子,惺惺相惜,便把爱女长霞许配给他,两年后,两人喜结连理。柯蘅虽未得到功名,但他长于经史之学,尤以善诗闻名于世。婚后二人志同道合,琴瑟和谐,感情十分融洽。柯蘅非常佩服妻子的才华,长霞也支持丈夫对经史学的研究。
李长霞诗学“三唐”(初、盛、晚),风格以追忆往事见长。她早年的作品,大部分毁于咸丰11年(1861)的捻军之乱,捻军攻打胶州,当地死难者三千余人,柯家藏书尽毁。她在《锜斋诗选》跋中说:“岁在金鸡,寇来,一焚石室之笈,并烧旧作,所存十之二三。”而其晚年力作《乱后忆书》中这样写道:插架五千卷,竟教一炬亡,斯民同浩劫,此意敢言伤。业废凭儿懒,窗闲觉日长。吟诗怜弱女,空腹说三唐。细读,此诗很有味道。作者藏了那么多书,却在战乱中被一把火焚个精光。全家流离失所,百姓遭受苦难;没有书,只能凭记忆“空腹”对子女讲解唐诗之美了。为避战乱,李长霞举家西迁至潍县,待时局稍有稳定,便将途中所见所闻写成《辛酉纪事一百韵》《旅行杂诗》等。诗中多为发乱离之慨,作动荡之叹,不少诗家认为可配杜甫的《三吏》《三别》。如《莘县途次》:“客路过莘野,孤村落日低。荒田多白卤,矮屋尽黄泥。饥下呼群雀,寒栖上距鸡。萧条民业少,生计悯苍黎。”又如《胶莱道中》:“停车向古道,乱树冷斜曛。落叶欲迷径,远钟多在云。溪流经雨急,山色对烟分。回首乡关近,令予思绪纷。”景中有情,情中寓景,韵律格调均见唐音杜风,备受赞誉。
在潍县,全家定居于西望留孙家村,李长霞不久便与邑地诗人郭绥之、郭杭之、刘抡升等共结西园诗社,切磋吟咏,唱和不辍。此时,她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但创作势头正炽,实令诗社须眉自愧弗如,《锜斋诗集》就是这时期付梓的。《山东通志》评其诗曰:“追从杜陵……五律亦纯乎盛唐。”
李长霞向来重视家庭教育,便是在从胶州移居潍县途中,还“昕夕教子女经史词章之学无少间”。北洋政府总统徐世昌在其《晚晴簃(yí)诗集》中,收录李长霞诗作计七十三章,其中《戒子诗·其一》引经据典,劝儿子讲求实学,珍惜光阴,足见一位母亲的远见卓识:“羲和无返辔,昔贤惜分阴。念尔流离子,少小值苦辛。荒废惜往昔,澠俯慎在今。姱修苟不力,老大倏相寻。乾行贵不息,纤条成修林。”大意是:日月之行不会勒马回缰,古代圣贤都珍惜光阴。你从小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今更要勤奋学习。高尚的品德是努力取得的,否则,就会“老大徒伤悲”。天道贵在自强不息,纤细的枝条终会长成高大的树林。
柯劭忞塑像
正因为如此,李长霞的儿女在她的潜移默化和谆谆教诲下,均在史学、经学、文学方面颇有成就:两个儿子劭憼和劭忞(mín),双双考中进士;两个女儿劭慧和劭蕙,也以“雅擅词华”而闻名。尤其是次子柯劭忞,历任翰林院编修、侍读、侍讲、京师大学堂总监督、清史馆代馆长、总纂。他治学广博,尤精元史,曾独力编著《新元史》,使《二十四史》变成《二十五史》,他又负责总成《清史稿》,是当时闻名海内外的大儒。其学识渊博,与家庭教育不无关系,故清末文人陈恒庆说:“先生(柯劭忞)固征早慧,亦深得力于母教耳。”
李长霞工诗之余,还将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文总集——《文选》予以校正、注释。这项工作工程浩繁,不但要有深厚的文学功力,而且还要具备经、史、训诂、音韵、校勘等多方面的知识;这些难点对于才女李长霞来说,举重若轻,小菜一碟。果然,八卷本《文选详注》不久即付梓面世,事实证明李长霞不仅是晚清著名的女诗人,而且还是一位造诣很深的学者。她用自己的才华写出了不逊于男子的名作,在我国的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