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记者俞倩玮
任宇波是师范院校应用心理学专业毕业的。
乍一看,毕业后他可以做心理咨询师、企业HR、社区专职调解员,或是学校里的心理老师……
任宇波的确成为了一名教师,不过和普通教师有点“不一样”——他选择穿上警服,成为一名致力于反诈心理学研究的专职心理教官,现任杭州市人民警察学校训练三大队副大队长。
他的课堂不止眼前的三尺讲台,而是更为广袤的公安一线。
任宇波带领课题团队对122份受害者笔录及343条典型劝阻录音进行研读归纳,自主编撰了全国首套96110话务员规范化地方培训教材范本。他还根据14000份杭州市民做的反诈测试题结果,梳理了受害者容易做错的题目,精简成19道题目的“心防指数”测验,独创一套“心防”方法。
这是关于任宇波“心理学和反诈”的故事。
心防速破电诈迷局
2003年,任宇波如愿加入公安队伍,被分配到淳安县城区派出所做社区民警。
有一次,千岛湖派出所接到群众报警:一名年轻女性意欲轻生,时刻都有跳楼危险!
因为有着心理学背景,规劝女子的重任自然落在了任宇波的肩上。
他使出浑身解数与其周旋了三四个小时,待到轻生女子被成功救下,他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这件事让他意识到,公安民警,时刻都要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承担的精神压力不言而喻。
“提升民警心理健康特别是实战中的临战心理素质,不仅是对民警个体的关心关爱,更是新时期公安民警履职的必由之路。”这也让他看到了心理学支撑服务公安业务的应用前景。
2009年,因心理工作成绩突出,任宇波选调进入杭州市人民警察学校至今。
他教学的内容叫做“心防速破电诈迷局”。
“心防”,就是从心理层面剖析诈骗本质,通过解构骗子话术和开展受害者的心理研究,助力民警了解如何让群众筑起心理防线,还有就是和骗子打心理战。
课堂上的任宇波,讲起话来语气平缓,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道弯,亲和力十足。
他不喜欢学员坐在课桌前,而是组织大家围坐在一起,通过“做游戏”的方式,让学员真切感受到反诈宣传的技巧。
比如,他爱做的一款游戏叫做“登门槛”。这几年,“Facetime”骗局冒头,有些群众听不进劝,不肯关闭“Facetime”功能。任宇波便让在场的学员试着现场关闭“Facetime”功能,结果不出意外,只有10%的学员听了他的话。
随后,他让所有使用苹果手机的学员先举手,接着一步一步指导他们关闭“Facetime”功能,最终所有学员都关了这个功能。“登门槛技术,意思是在提出不太能接受的要求前,先提出可能接受的小要求,人们在接受第一个要求后,就更容易接受第二个要求。”任宇波解释说,反诈宣传工作不妨试试这个方法。
“反诈预警工作,不是以说教的形式去让受害人信服,而是要设身处地为当事人考虑,取得对方信任后,再抽丝剥茧帮对方去分析,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细心的过程。”任宇波反复在课堂上强调着这句话。
从教15年,上万名学员从任宇波的课堂“毕业”。他的办公桌上,摆放着跟学员们的毕业合照,还有学员送给他的一些纪念品,感谢任宇波帮助提升了实战技巧。
今年教师节,任宇波收到了一位民警发来的短信——他用了任宇波传授的心防方法,当天成功阻止了一桩电诈案。
“我的职责就是让警察走近群众,明白老百姓想什么,让杭州有更多的亲民警察。”任宇波说。
读懂受害人内心的真实需求
站在反诈宣传的舞台上,任宇波的从警生涯仿佛“开挂”一般。
他不仅获得了浙江大学法学第二学士学位、教育学硕士学位,还有一串和反诈有关的硬核简介: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杭州市社科联“三能”讲师团成员,杭州市金牌反诈宣讲师、全国公安教育训练成绩突出教师……
今年年初,任宇波进入杭州市公安反诈工作专班宣防组工作。
为了深入研究新型诈骗的各种套路,他结合报案案例、受害人访谈等方式,认真分析了受害人被骗的过程,用骗子的思维挖出环环相扣背后的真相。
他参与研发了小程序“心防指数”,通过答题的方式,去收集受害人哪些思维意识比较接近,从而解析被骗的套路。“有一道题目是‘你认为赚钱的人是否有内幕消息’,结果显示超七成的人有被骗的中高风险,就像一种赌博的心态,总是想用下一笔钱的投资拿回上一笔钱,抱着侥幸的心态,被骗子一步步套牢。”
如何帮助受害人走出困境?
任宇波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走近对方内心深处。
熟知“攻心”技法的任宇波,开始“亲自出马”,帮助受害人清醒过来。
家住杭州的倪阿姨平常喜欢唱歌,并发布在社交媒体上。有位男子常常私信夸赞她,一来二去两人就聊上了。
他自称自己和倪阿姨的丈夫一样,都是部队的军人,并亲切称呼其为“姐姐”。“每次他们打语音电话,对方背景乐是军营里起床的那种号角,而且也会讲一些在部队里的故事,慢慢就取得了受害人的信任。”
没过多久,这名男子就提出了一个7天的投资项目,邀请倪阿姨参与,诱导倪阿姨多次前往ATM存款机取出现金给他,陆陆续续竟取了数百万元。
倪阿姨被骗后,家庭争吵不断,他的儿子很难理解:“我爸妈感情一直都很好,她怎么会被骗呢?而且她平时手机操作也不太熟练,都是问我或者我媳妇,这次竟瞒着我们买了新手机,还下载了骗子让她安装的APP,真是吃了迷魂药!”
于是,任宇波出面和倪阿姨进行了深度谈话。
“我觉得很耻辱,被人当猴耍,还让丈夫和儿子担心了。”倪阿姨当时说了这样一番话。在任宇波的劝导下,她慢慢透露了心声:原来,虽然倪阿姨的生活一直很幸福,但她的内心缺少自我价值的认同。“大家总说我是xxx的太太,xxx的妈妈,好像很少有人说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因此,当骗子表现出一些“体贴”的“关心”时,就让倪阿姨十分感动,深陷其中。
“你妈妈并没有对骗子产生感情,她只是在寻求自我价值的过程中,掉入了骗子精心设计的‘网友内幕投资陷阱’。”任宇波也和倪阿姨的儿子沟通了一番,儿子逐渐理解了母亲,决定回家后多多关心、鼓励母亲。
最后,在任宇波的协助下,民警成功帮倪阿姨追回一部分损失。
“从事反诈工作,最重要的就是能理解当事人的心理感受,认识到人性的复杂,关注当事人本身需求。同时,通过这样的一种心理刻画,也帮助更多人对诈骗有全面的了解,增强心理防线。”任宇波说。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是任宇波的座右铭。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希望用自己所学之长,能给大家一些启示,在背后默默帮助民警和群众关系更加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