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了付费会员，下单却比非会员还贵；荒诞的养生技巧只要点开几次就被频繁推荐；真情实感发言却与“前任”在线上狭路相逢……在算法推送下，大数据“杀熟”、隐私泄露令人防不胜防。

今年11月，北京市市场监管局起草的《网络交易平台经营者服务协议与交易规则合规指引（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征求意见，其中提出利用算法摸清顾客喜好并展示搜索结果的做法要明确告知消费者。记者调查发现，目前各平台的算法推荐仍十分普遍，算法操控着实令人烦心。

信息茧房

点开一次平台就频繁推送

“儿子，这个律师说，国家38部门联合整治老赖了，看来别人欠我的二十几万有希望了呀！”年近八旬的文阿姨发来的“好消息”令儿女们哭笑不得。

文阿姨和老伴儿有一段心结，老同学几年前从自己这儿借走了二十多万元，因对方生意衰败失去偿还能力，这笔欠款成了坏账。线下咨询多位律师无果后，文阿姨在网上以“欠款”“要债”等字眼为关键词搜索了两次相关讯息。

这一搜不要紧，此后，文阿姨的手机上每天都会刷到主播声称能为民讨回欠款的短视频。这些主播以“百姓帮帮帮杨老师”“咨询为民楚主任”等身份自居。在视频里，“杨主任”坐在深色靠椅上，椅子下方铺着亮红色的地毯，视频背景是一张身穿法官袍的法官集体照，“杨主任”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讲述着：“无论对方在哪，一个电话就能让对方求着还你钱。”“某省的群众准备好了吗？某省的老赖将会因为我们的到来乖乖还钱给你。”“费用不用担心，全部由老赖自己承担。”虽然“杨主任”并未在视频中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这一通操作，让文阿姨对其抱有很大的期望，在其每一条视频下留言、点赞。

记者发现，这些在老年人眼中看似权威的“律师”“主任”们，实则漏洞百出。视频中，语言叙述是清一色的震惊体，配文中有大量“芡款”“镄用”等错别字。记者仔细查阅“杨主任”所说的“38部门联合惩治老赖”等信息，并未找到近期由权威渠道发布的相关信息，视频中宣称的内容是基于6年前国家相关部门发布过的信息反复“炒冷饭”，包装成令老人关切的权威机关最新举动。

“真缺德，用子虚乌有的东西吊老人的胃口。”文阿姨的儿子很气愤。然而，没等他把这些视频里的问题给文阿姨解释清楚，文阿姨又被系统推荐的新内容给吸引了：“儿子，这种硬币，主播说一枚值好几十万，我有不少呢，咱家是不是要发财了？”

荒诞的养生技巧，虚张声势的理财“妙招”，标题耸动的食品安全传言……只要老年人点开过几次，平台就不断推送一些毫无确凿信息来源的劣质视频。不少缺乏足够辨别能力的老年人，被困在狗血短剧、婆媳大战、情感纠纷、劣质广告等内容构成的信息茧房里。

深陷信息茧房的不仅是老年人。爱旅行的杨蓉告诉记者，旅行前她在内容平台上搜集信息，平台经常会给她推送一些当地的网红打卡地，“去了发现，一多半游客都是看了同一个帖子来打卡的。真到了实地也不过如此，未必适合所有人蜂拥而上。”原本应被用于个性化推荐的算法，却在旅行等一些场景下出现了抹杀个性、千篇一律的“副作用”。

购物杀熟

网购生鲜付费会员价更贵

“简直是离谱！”提到最近的一次购物经历，白先生忍不住吐槽。白先生是一家生鲜电商平台的付费会员。当家里最近一次网购生鲜时，他特意嘱咐妻子选好东西后由自己来下单。妻子选购了两束小花束、一盒米糕、一包面包、一份胡萝卜和一份牛肝菌，结算价56.32元，而当他把商品挨个加到自己的购物车里时，结算价竟显示为64.45元，比妻子贵出8.13元。

“特意花钱开的会员，价格反倒更贵，这就是传说中的‘杀熟’吗？”白先生不解。

市民荣先生也反映，在同一家旅行平台，同样预订出京游玩的酒店，相同的时间相同的户型，自己和家人预订的价格不一样。

算法操控下，同一件商品，不同用户的购买价截然不同；办了付费会员，下单价却比非会员还要贵；同一酒店同样房型，朋友订能比自己便宜好几十元……记者发现，白先生遭遇的价格歧视现象在生活中并不少见。

面对琢磨不透的算法“杀熟”，一些年轻人开始反向操作，通过在评论中哭穷来尝试实现“反杀熟”。“不看了，机票涨那么多，亏我那么信任你，天天看，越看越涨……”在小红书、微博等平台上，在讨论机票价格的帖子下，不同账号的网友们如同排队打卡般，纷纷留下类似的留言。

一位参与过留言的大学生小郑说，当自己在评论区多发几句“机票太贵”“不想坐了”之类的留言，平台就会给自己多发几张优惠券或者给出更便宜的机票。

社交尴尬

想在线上世界“隐身”求而不得

“大数据好没边界感，居然给我推送了同事账号，我要是发想让我同事看的内容，自然会发朋友圈，干吗用它呢？真是尴尬。”自从在网上的“自留地”被同事发现并被公之于众，白领小陶心里很不是滋味。

下班后做一名兼职博主是小陶的业余爱好。眼看账号小有起色，有了几千名粉丝，小陶却在几天前遇见了糟心事。“看来工作量不饱和啊，还有心思做媒体呢。”一位同事在公司遇到小陶时当众调侃道。原来，不久前小陶的账号被另一名同事刷到，同事一边调侃着小陶是位“大博主”，一边将其账号在公司群里分享了出来。

有类似不愉快经历的还有袁依。为了将工作与生活尽可能区隔开，袁依特意用非工作手机号注册了短视频账号，这个号码没有与任何同事联系过。然而没过几天，她还是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了同事的账号。“感觉自己在无意间窥探了别人的隐私，很不好，立刻退了出去。”袁依说。

在初代互联网时期，有句话叫“在互联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匿名性使得大家可以在互联网上自由发表所思所想。现在，随着互联网平台的技术手段不断升级，用户的隐私信息在网络上却已经无处可藏。

“本来上网就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结果真情实感发的东西全推送给可能认识的人了，真是‘社死’。”“希望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完全分开，求求各大平台了。”记者采访时发现，希望在线上世界“隐身”却求而不得的情况大量存在。在他们的遭遇中，有人在相亲软件里刷到自己的公司领导，有人刷到同事割痔疮的经验分享，还有人与原本不希望相遇的“情敌”或“前任”在线上狭路相逢……在算法推送下，隐私泄露风险无所不在。

抵抗算法

关闭推荐权限解除多账号绑定

面对大数据的围猎，不少人开始主动探索抵抗算法的渠道。一些用户积极分享起自己的“反算法攻略”，例如用主动搜索代替被动刷信息、关闭与其他社交账号的绑定、刷到上头短视频后反手点一个“不喜欢”或“不感兴趣”，甚至直接关闭个性化推荐功能。

不过记者发现，想要关闭平台提供的算法推荐实在称不上便捷。以安卓版小红书APP为例，用户需要先点击“我-三道杠图标-设置-隐私设置”，之后将页面翻到最下方，再点击“个性化选项”，才能找到关闭“开启个性化推荐”的按钮。整个流程需要点击6次。抖音、微信也分别需要点击5次，才能实现关闭个性化内容、商品或账号的推荐。

一位互联网资深观察人士建议，普通用户可以通过明确目标、关闭权限、主动搜索、学会拒绝等方式来减少算法围城对自己的操控；从平台角度，应该提高算法推荐解释的透明度，少一些暗度陈仓，多一点开诚布公。

温馨提示

如何关闭“个性化推荐”？

在抖音、快手、小红书、B站等大多数内容平台上，个性化推荐功能的关闭方法较为相似，在“我的”账号中寻找“设置”或“隐私设置”，通常就可以在子目录中找到相关选项。

以抖音APP为例，人们也可以直接在“设置”页面点击页面上方的放大镜图标，搜索“推荐”，系统中包含相关字眼的设置按钮如“把我推荐给可能认识的人”“推荐可能感兴趣的商品与优惠”“推荐我可能感兴趣的内容”就会在搜索结果中出现。

在小红书APP中，除了可以直接关闭个性化推荐，也可以对系统的内容推荐进行“调教”，在“设置”页面点击“内容偏好调节”后，可以在金融理财、购物、时尚穿搭、科技数码等细分的内容领域中选取自己感兴趣的，并选择“减少推荐”或“增加推荐”。本报记者孙奇茹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