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2012年之后，光伏业再次面临“凛冬将至”。

数据显示，今年的121家上市光伏企业中，有39家净利润亏损；光伏行业各环节价格相比2023年高点下降幅度在60%～80%。

12月18日，美国各地选举人投票，正式选举特朗普为下一任总统。特朗普距离白宫又近了一步，光伏业却跟着“冷”了一分，业内都在评估“特朗普2.0时代”将给新能源产业带来怎样的冲击。

一边瑟瑟发抖的，还有今年秋招会上，一脚踏入光伏业的应届生。

“我们还能不能撑到明年上班？”这个疑虑，至今高悬在选了光伏行业的2025届毕业生头上。

今年秋招会上，各个光伏企业仍向各大高校抛出了大量岗位，不管是薪资还是未来的晋升，都比较有吸引力。

以创维光伏发布的招聘海报为例，其本科最高可拿25w/年，博士最高能拿80w/年。协鑫科技甚至画了一幅晋升图：硕士管培生6年可升总监。

但精美的海报背后，却是忧心忡忡的行业。根据北极星招聘统计数据，近六个季度以来，光伏全产业链人才总需求在2023年第三季度达到顶峰后呈现下降趋势。

“今年进光伏行业，就和自己掉进陷阱没区别。”柳旭是2024届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的一名毕业生，目前在一家头部光伏企业。他这样形容当前的光伏就业形势。

社交平台上，有2025届的学生开始头疼，“秋招接了阳光电源offer，不会撑不到明年上班就失业了吧？”

毕竟从去年开始，一些头部光伏企业就在频频传出“清退应届生”的消息。对企业来说，这个群体的裁员成本最低。

“远超以往3次行业波动”，行业即将步入寒冬？

产能过剩、行业内卷、企业亏损……继2012年之后，光伏产业似乎又嗅到了寒冬的味道。

在刚刚过去的2024第七届中国国际光伏与储能产业大会上，中国光伏行业协会名誉理事长王勃华现场给出了一组不太好看的数据。

121家上市光伏企业中，有39家今年净利润亏损；今年光伏行业各环节价格相比2023年高点下降幅度在60%～80%，今年下半年，多数环节亏损运行；2024年前三季度，制造端产值同比下降超过44.7%。

王勃华总结，此次行业波动造成的亏损规模，“远超以往3次行业波动”。

会上，国内光伏头部企业之一天合光能董事长高纪凡则用“覆盖之广、调整之大、影响之深”，加上一个“前所未有”，将本轮周期描述为中国光伏产业正在经历的“史上最严峻挑战”。

此外，近期美国商务部宣布的拟对东南亚进口的光伏产品征收最高约271%反倾销税，让国内本来就处于“寒冬”的光伏企业感受到了更大的“寒意”。

作为全球光伏产品制造业的主导者，中国很多光伏企业在东南亚投资建厂，生产的光伏产品也主要通过东南亚转口贸易卖到美国。

美国此举看似是打击柬埔寨、马来西亚、泰国和越南四个东南亚国家，但其本质或是打击中国光伏企业。

而另一个作为气候行动的“反对者”，在上一任期就是一枚不折不扣“气候炸弹”的特朗普，随着他距离白宫越来越近，光伏业感受到的寒意越来越深。

林林是江苏一家光伏企业电站事业部的HRBP，转行进入光伏行业快三年了，见证了行业的起伏。

“前几年效益好，一线人员一天可能通过中介进来的就有几十人，我负责的职能岗位的招聘，一年更是从30人达到了120人的体量。”

那时候，加班是行业常事，林林经常加班到八九点钟，压力大到需要花一小时从公司步行到宿舍解压。

行业的“急转弯”来得太快。约一年前，林林所在的公司开始裁员，到目前已经裁了一半了，“各层级的岗位都有裁员。”

而林林本人虽然目前还在公司，但也已开始寻找别的工作机会了。

事实上，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不断有光伏企业裁员的消息传出，其中不乏头部企业。

以隆基绿能为例，去年12月下旬，有媒体报道其清退应届生，今年网上还出现了“计划裁员30%”的传言。

公司对此予以了否认，称网传“裁员30%”信息不实，预计人员调整比例约为全体员工总数的5%。但也承认，光伏行业目前面临着复杂的内外部竞争环境，公司进行相关岗位的结构优化，是为了应对市场变化，提升组织效能。

此外，根据能源一号的梳理，今年上半年，预计从事光伏工作的人员超过200多万人，其中核心光伏公司中辞职或休假的估计高达数万人，部分重量级企业的减员幅度超过8%。

前不久，部分光伏企业被曝出已经开始了新一轮裁员。

“新能源光伏技术，年底被裁员”“光伏应届生被裁重找工作”......这样的裁员信息也出现在各大社交平台上。

飞飞也是一名在今年10月份被裁的光伏从业者，“刚入职时公司还蒸蒸日上，大幅扩招”，没想到只干了1年多时间，公司就举起了“屠刀”。

接了offer，担心撑不到明年，就业阴影笼罩应届生

事实上，光伏行业的寒意，是随着招聘海报一起进入高校的。

很多学生是一边刷着行业新闻，一边都在心里揣测，精心设计的招聘海报后，究竟隐藏着一个怎样的现实。

“光伏行业还有未来吗”“光伏发电真的不行了吗”“24届应届毕业生都找到工作了吗？今年进入光伏行业怎么样”……社交媒体上面，记录着不少人的迷茫。

柳旭则直言不讳地用“陷阱”来形容这个局势。

2021年，还在读书的他进入一家光伏企业实习了7个月，“当时觉得前景不错，今年毕业后就干脆入行了，还是一家头部。”

但他现在还有比较大的悔意，因为选择光伏行业，错过了半导体、机械设备等其他行业的offer，“说实话也蛮后悔的。”

这家公司干了3个月之后，柳旭又跳槽到业内另一家光伏头部公司，目前负责组件设备的运维工作，“工作强度一般，不过听说也快要恢复996了。”

光伏行业的现状，也让不少2025届拿到offer的学生开始在网上发布求助帖。

一位自称在25届秋招拿到天合光能子公司天合储能系统工程师offer的网友求助说：看到有说光伏裁员严重的，不知道这个岗位有被裁的风险，究竟签不签。

还有一位网友说自己秋招已经接了阳光电源offer，但最近一直担心撑不到明年毕业，“说不定就给裁了。”

对于光伏企业呈现出的“一边招人一边裁人”的情况，林林给橡树分析说，裁员、招人主要看企业的经营状况，当下的情况没有订单就裁员，有订单就进人，“裁员可能是正式工，人工成本高，招人可能进来的是小时工，人工成本低。”

另外，从光伏企业端的校园招聘来看，今年的招聘岗位有所减少，且要求都比较高。

以隆基绿能为例，今年秋招，隆基绿能招聘官方微信公众号仅在10月份发布了分布式事业群2025届校园招聘岗位，职位仅12个，以研发高级工程师、产品管理高级专员为主，学历要求全是硕士。而去年秋招，其集中式事业群和分布式事业群都有招聘需求，而且7月份还有一次提前批招聘。

与此同时，隆基绿能社招岗位也在减少。截至发稿当日，其招聘官网显示，社招在招职位48个，而今年3月，界面新闻报道中查询的社招岗位有638个在招职位。

晶科能源官网显示，目前其校招职位13个，学历要求都是本科及以上，半数以上是硕博学历。

“目前，光伏行业的人才供需趋势是缓慢上升的。头部企业或者一些更新了生产技术的企业，对于人员的需求还是有的。”

林林表示，光伏电站的延伸和发展是储能、制氢制醇，未来行业需要这几个方面的人才。

从上述隆基绿能和晶科能源的校招岗位也能看出，隆基绿能，晶科能源的岗位以电池、储能、材料研发方向为主。

战略性新兴产业，具备广阔前景，“相信离春天不会太远”

“光伏行业的前景是好的，未来新能源肯定是（向上）发展的，只是当下环境有点残酷。”

虽然当下环境有些恶劣，但柳旭仍然向橡树实验室表示，依然看好光伏行业的未来发展。

光伏行业的前景毋庸置疑。作为我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光伏业对推进能源结构转型具有重要意义，它也将成为中国实现“双碳”目标的主力新能源。

《中国2050年光伏发展展望》预计，到2050年，光伏将成为中国第一大电源，约占当年全国用电量的40%左右。

在近期的光伏供应链配套发展研讨会上，工业和信息化部电子信息司副司长王世江也表示，电子司目前正紧密加强与相关部门的协助，加强与中国光伏行业协会及企业的联系，围绕推动行业自律、推动产业科技创新、强化标准引领等方面开展相关工作，“相信离春天不会太远”。

而随着行业不断向前发展，其对人才素质的需求也会越来越高。

猎聘大数据研究院《新能源行业人才解构》报告提到，随着光伏技术的不断进步和成本的降低，对于具备创新能力、专业技术背景以及市场洞察力的人才需求持续增长。

此外，随着全球对可再生能源的关注度提升，多语言能力和国际市场经验也成为招聘时的加分项。

但是，当前我国光伏产业的人才培养体系尚不健全。

《中国光伏产业从业人员白皮书（2021～2022年版）》指出，高校未设立光伏专业，培养光伏人才的学院和学科也较为混乱。

据了解，目前中国只有一些高等职业院校已开设多种光伏专科专业（学科），如：硅材料制备技术、光伏材料制备技术、光伏技术（含光伏发电工程）、储能材料技术等学科。

而职业院校毕业生已成为光伏行业的主要从业人员。

隆基绿能2023年年报显示，截至报告期末，该公司在职员工的数量合计75066名，其中大专教育以下人数最多，为39821名；通威2023年年报显示，截至报告期末，该公司在职员工的数量合计56406名，其中本科以下人数为42975名。

而本科及以上院校的光伏人才则主要来自新能源科学与工程、新能源材料与器件、能源与动力工程、物理学（含应用物理学、材料物理等）、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等专业。

以华北电力大学为例，其培养光伏人才的太阳能光伏发电方向，虽然是国内第一个以太阳能光伏发电为主的本科专业，但其只是新能源科学与工程专业下设的三个方向之一，并非一个独立的光伏专业。

而前身是太阳能光伏学院的南昌大学光伏研究院，虽然曾是世界第二所大学光伏学院，但该研究院官网显示，本院研究生招生和管理均在“材料科学与工程”硕士点和博士点进行，同时承担“新能源材料与器件”本科专业教学培养工作，并无直接的光伏专业。

对于我国光伏产业人才的发展，《中国光伏产业从业人员白皮书（2021～2022年版）》建议从强化高端人才供给、完善光伏相关学科建设、加强产教融合、保障人才良性竞争环境四个方面着手。

其中，在完善光伏相关学科建设方面，包括不限于推动高等院校光伏相关专业布局和学科建设，探索设立光伏专业二级学科；鼓励在集成电路、储能等一级学科建设中支持光伏相关学科建设，通过招生计划增量安排和存量调整，支持光伏相关专业稳步扩大本科、硕士、博士招生规模；加快光伏经典教材和课程内容更新等。

事实上，光伏相关专业的人才在就业市场颇为吃香。上述华北电力大学的太阳能光伏发电方向毕业生近三年平均就业率为99%，上述南昌大学光伏研究院“新能源材料与器件”专业官方统计就业率为100％（就读研究生的亦计为就业），就业部门大部分为光伏产业。

近期国际可再生能源署（IRENA）与国际劳工组织共同发布的《2024年可再生能源与就业年度回顾》报告也显示，2023年，光伏领域共有710万个就业岗位，占全球可再生能源就业岗位总数的44%。其中，中国光伏行业就有460万个岗位。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