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插兜,侧身瞄准,念:“精力回收”,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眼中只剩下枪和他的目标。
这一刻,是他的专注时刻,他的心流时刻。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他。
祖峰的魅力,在电影《老枪》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
80年代的背景,东北国企下岗潮前夕,灰蒙蒙的天色下,挣扎求生的小人物。
工厂停产,工资发不出来,大家各谋出路,盗窃猖獗,似乎每个人都想从这大厦将倾的工厂里,能捞回一些是一些。
二流子从厂里盗窃钢材,保卫科抓人,收取贿赂放人,高层监守自盗,少年们偷盗电缆。
唯独只有一个人,不偷不抢,也不拿贿赂。
这人就是顾学兵(祖峰饰演),一个退役的射击运动员,在工厂保卫科当干事。
同事都讨厌顾学兵,因为他的存在,他的不同流合污,不但让他自己过得不好,也让同事们不好过。
顾学兵身形单薄,沉默寡言,固执认死理。
在那个道德崩塌、人人自危的年代,他还坚守着昔日的原则与底线。
他因前庭受损而不得不中断了职业生涯,5年过去了,他依然每天练习射击姿势,手持砖头,对准目标,“精力回收”,他的枪感始终在。
那份热爱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动手组装了一把老枪,经常拿出来凝视,擦拭。
这把老枪一再出现,它务必会派上用场,顾学兵将手持老枪,开出他职业生涯之外的一枪,有人将在这一声枪响中丧命。
这成了影片从头至尾的一个悬念,观众会始终在等着听到这一声枪响。少年团偷盗现场,这把枪没有响,顾学兵以并没有带在身上的枪虚张声势,缴了少年的械。
有人窃取国有资产,被抓了现行,这把枪也没有响,爱慕的女人上了富商的车,顾学兵也是沉默不响。
影片的叙事,前面一大半都是压抑的基调。面对国企的凋敝、时代的巨变、失落的射击梦,顾学兵置身一片迷雾之中,他是迷茫的,无力的,低沉的,压抑的。
他极其内敛,对当下许多正在发生的事情,看不惯却又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保卫科放盗贼走掉。
当金雨佳(秦海璐饰演)向他释放好感,他也是退缩不敢接的,只能看着喜欢的女人跟富商越走越近。
顾学兵与金雨佳的儿子耿晓军之间,反而有更深的羁绊,形成了一种类似父子的关系。
他们骨子里有非常相似的地方,耿晓军虽然跟少年偷盗小团伙混在一起,他自己第一次见顾学兵时便顺了他的手表,但这个小混混同时又是善良的,义气的,眼神里透出一种单纯清亮。
耿晓军同顾学兵一样,都有一种非常固执的对正义的坚守,他们挣扎、反抗、执拗,但在现实面前,又因为某种善良,为别人考虑,而不得不妥协。
耿晓军渴望在顾学兵身上看到他的正义以及维护正义的力量,所以当顾学兵送盗贼到分局,结果在上头批了条子,顾学兵乖乖放人的时候,耿晓军是失望的。
少年血性还没有被社会所规训,耿晓军依然渴望着在现实中看到英雄主义,他理所应当地把它投射在曾义正言辞坚决地击退少年团的顾学兵身上。
前期影片的叙事平铺直叙,稳定推进,起伏不大。
随着少年从高处坠落身亡,平稳剧情开始进入紧张氛围。各方人物因着各式的缘由走向了不同的道路,在大结局这里爆发了一场枪战。
善与恶之间,没有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保卫一方中的人,成了抢掠一方的一员。
枪子无情,射击出去便是要见血的,有人是为了生存找出路而杀人劫财,有人是为了救人或保卫大家的财产。所有压抑的能量在最后这一场枪战中得到了释放。
顾学兵终于拿起了他的老枪,完成了时隔多年后的射击。
前两枪,一枪毙一个悍匪的命。
最后一枪,他左手插兜,精力回收,隔着较远的距离,隔着汽车的防风玻璃,一枪将刀疤男毙命,正中眉心。
老枪终于出手,忘记腹部的枪伤,站出最帅的姿势,调整至最好的状态,打出了完美的一枪。
然而这一场枪战,顾学兵取胜,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即使保护了那一麻袋钱,也仅能给工人补发两个月的工资。
接下来便是汹涌而来的下岗潮,国企倒闭,大厦已倾,无力回天。
顾学兵的一枪,其实是一次告别,就个体叙事来说,这是他对自己过往辉煌的射击职业生涯的彻底告别。
顾学兵的个人境遇,同时是一种时代隐喻。这一枪亦是对东北重工业昔日辉煌的告别,对于轰然倒塌的旧时代秩序的告别。
影片叙事老练,浑厚有力,后劲很大,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新人导演的处女作。
导演高朋凭《老枪》获得了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最佳艺术贡献。
所有的演员,无论男女中青,演技没有一个拉垮的。尤其是祖峰老师,形象气质与人物完美融合,展现出了巅峰状态的演技。
豆瓣评分7.7分,影评人评价普遍很高,但可惜院线的票房成绩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