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记者李沐子
编者按:2024年,是有“情绪”的一年。从奥运赛场,到电影荧幕;从炫彩的舞台,到宣判的法庭;从泼天而来的流量,到各行各业的人物……几乎每一天,我们都在各种情绪变换中,感受世间万千,回味点滴感悟——是感动,是松弛,是泰然,是鼓舞,是得意,甚至也需要面对悲伤。因为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潮新闻推出《2024,我们的情绪》年终策划,从典型人物切入,挑选具有代表性的情绪关键词,展现大众这一年来的记忆,与共鸣。
制图:龚子皓
在2024年的波澜壮阔中,杨妞花的故事犹如一道光,穿透了命运的阴霾,在愿“天下无拐”的声声期盼中,鼓舞着许多有着相同境遇的人。
从5岁被拐的无助,到13岁步入打工的艰辛,再到19岁成家立业的坚韧,直至31岁寻回失散多年的原生家庭,她的脚步从未停歇。34岁这年,随着人贩子余华英终审维持死刑原判,杨妞花再次迎来了她人生新的转折点。
自2021年5月15日,杨妞花返回贵州老家认亲并祭拜父母以来,她经历了将人贩子余华英送上法庭的过程,包括多次出庭参与审理。直至2024年12月19日,余华英拐卖儿童案的重审二审正式开庭,并最终维持了死刑的终审裁决。在这漫长的1314天里,杨妞花仿佛真的走了“一生一世”。
她不仅度过了岁月的煎熬,更在与命运的斗争中,将一段段破碎的记忆和亲情重新黏合,织就了一幅坚韧不拔的生命图景。她的故事,是对“一手烂牌打成王炸”最生动的诠释,也是这一年大众情绪中最动人的篇章。
2024,有属于杨妞花的胜利
2024年12月19日上午,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对余华英拐卖儿童案终审宣判,维持死刑判决。这一次,杨妞花终于带着这份终审判决书,回贵州织金县老家祭拜告慰父母。
而将时间往回拨,2024年,杨妞花是奔波的。
案件从2023年7月14日一审开庭起,先后历经六次庭审,横跨超过一年时间。2024年1月8日,贵州高院对余华英拐卖儿童案作出二审裁定,法院认为,因部分事实不清楚,发回重审。此后在10月至12月期间,余华英拐卖儿童数量从11人增至17人,案件经历重审一审开庭、一审宣判到重审二审开庭以及宣判。为此,杨妞花多次往返于邯郸与贵阳。
就在一审宣判那天,杨妞花终于再次听到余华英被判死刑,她说自己依然无法自抑地落泪。这一次,她面前的余华英垂头丧气、双手发抖,始终没有抬头,她说:“我能感觉到她非常害怕。”这一刻对杨妞花来说,历经等待,但曙光就在前方。
这一年,对杨妞花来说,也是最有成就的一年。她出版了自己的新书,带着自己的故事四处演讲,并有机会在书店里与很多小朋友分享自己的故事,她说,2024年是充实的一年,也拿到了想要的结果。
杨妞花这一路走的有多艰难,或许只有她最亲的人知道。在每次庭审现场,杨妞花的姐姐杨桑英都一直陪在身边,默默支持着妹妹。但这样手牵手给予彼此力量的亲昵,并非一蹴而就。
其实认亲成功后,如何弥补亲情一直是横在杨妞花与亲人之间的难题。
杨妞花说,在这个过程中,她与姐姐磨合了大半年左右,“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敞开心扉,她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她。”但血脉亲情是不会被切断,杨妞花和姐姐渐渐明白,即便没有一同长大,但彼此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家人。
认亲这三年来,为弥补亲情的缺失,杨妞花会时常往返于河北邯郸和贵州金织县,而她和姐姐杨桑英会带着孩子、丈夫到对方家中做客,也会经常回贵州看望外婆。
今年12月2日,杨妞花的外婆迎来了她85岁的生日。为了给外婆庆祝生日,杨妞花和姐姐杨桑英提前从江苏南通回到贵州老家做准备。
在和外婆交流时,杨妞花因为听不懂苗语,会让姐姐帮忙翻译。她还向姐姐学习了一些苗语,最会说的就是“阿布代”,就是外婆的意思。杨桑英一边教,一边感动地哭了起来,她希望以后能好好教妹妹,让她们能用苗语顺畅地交流,像小时候一样一起叫“阿布代”。
外婆生日那天,杨妞花穿上苗族服装,和村民以及特意赶来的其他寻亲家长一起唱歌跳舞,为外婆送上祝福。杨妞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外婆可能在想念女儿,而她也在想念妈妈。在这样一个热闹的氛围中,大家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弥补各自的遗憾。
案子有了结果,与家人也变得更亲密,这一年,杨妞花充实而热烈。
坚定只因勇气和执念,行动更在鼓舞更多人
记者与杨妞花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余华英拐卖儿童案重审一审宣判的前一天,或许因为太奔波,她的声音有些嘶哑,鼻音明显,脸上也因为开庭前的失眠,冒出了几颗痘痘,但她仍然在面对记者镜头时,挺起胸膛,眼神坚定。一如她第一次在法庭上与余华英对峙时那般,坚定果敢。
2023年7月14日,余华英拐卖儿童案一审开庭,庭审中杨妞花第一次与余华英在法庭上对峙。她曾质问余华英是否还记得她,余华英回答说“记得”。杨妞花说,自己记了她(余华英)26年。然而,余华英在庭审过程中态度恶劣,对当年拐卖儿童的细节一概不认,甚至在被问及对儿童采取了什么样的手段时,她会显得很生气。或许正因如此,杨妞花在法庭上跪下来,请求判处余华英死刑。这一刻,她坚定异常,希望人贩子余华英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然而,坚定要求死刑的杨妞花又是心软的,她曾告诉记者说,她想象过与余华英的第一次见面,她的态度可能是忏悔的,抑或是满怀歉意的,“我想过,如果她诚心道歉,我也想当一个好人,谁会想要一个人(死)。”
然而,案件中提到被拐卖的17名儿童,没有一名是余华英主动交代的。杨妞花代理律师、河北十力律师事务所副主任王文广曾告诉记者,庭审的时候,公诉人和他们代理律师多次向余华英询问,给予多次机会。“希望她说出真相不仅仅是赎罪,也是给所有被拐家庭的一个交代,但余华英没有做出正面回答,直接说不清楚,不记得。”
杨妞花说,因为被拐卖,她曾是一个没有路的孩子,但突然走出了一条不算大的小路,“在我发现有这条路后,我感觉我有了更多力量。”透过她那双与父母相像的大眼睛,记者直观感受到杨妞花小小身体里蕴藏的“霸气和力量”。一次次面对镜头,杨妞花语气坚定,她说,自己的底气和力量来自于已故父母留给她的爱。
今年,杨妞花身份证上的名字从“李素燕”改为了“杨妞花”,她说,因为想和姐姐一样身份证上能是父亲的姓氏,所以她拿着此前收到的一审判决书,将“李素燕”改回了“杨妞花”。
但她坦然接受这两个名字,即便,“李素燕”代表着她曾经被拐卖的人生,但她说,“我幸福的生活是从婚后开始的,那个时候我就是李素燕,所以无论是李素燕还是杨妞花,她都是我。”
在杨妞花说两个名字她都喜欢的时候,记者似乎在杨妞花身上,看到34岁的她已经和5岁被余华英拐卖的自己进行了和解。即便她因此只有小学文化,成长于农村,父母早逝,但她已经能坦然接受,作为“杨妞花”的新生,这条路不宽,但够她向前了。
未来,杨妞花的“新生”
在余华英拐卖儿童案终审宣判后,杨妞花说,自己的2025年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规划,也没有刻意安排自己的生活,她说,“我希望能够顺其自然,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彼此多走动,然后在自己现在能力大的时候,能多做些事。”
这件事,就是帮助寻亲家庭。
如今,杨妞花与众多寻亲家庭都建立了紧密的联系,她说,看到寻亲家庭的父母,就像看到自己父母一样,“因为如果他们还活着,一定也会在全国各地找我。”
因此,她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予寻亲家庭最多的帮助。她说,为了帮助扩散寻亲启事,会将它们打印出来,找货车司机帮忙,张贴在他们的货车上,甚至杨妞花也会给予部分拮据家庭,一定程度的“雪中送炭”,“因为我也在慢慢变强大。”
此外,作为被拐儿童,她的身份能让一些寻亲孩子愿意敞开心扉,“我会指导寻亲孩子如何去登记采血,也会鼓励他们勇敢站出来。”而她的心愿一直是,愿天下无人再敢拐。
杨妞花的故事,是坚韧与爱的交响曲,是破碎与重聚的奇迹。她用生命诠释了不屈不挠的力量,鼓舞着大家:即使命运再无情,只要心中有爱、有信念,就能穿越黑暗,拥抱光明。她的经历激励万千,让我们相信:勇敢面对、坚持到底,就能战胜一切,创造属于自己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