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祈福的“行彩桥”
□杨晓升
揭阳市榕城区是一座古城,地处广东潮汕平原中部、榕江流域中段,背倚黄岐山,周环榕江,河网密布,沟渠纵横。榕城区即是旧揭阳县的县治中心,是粤东古邑,历史悠久,见诸史载已有2200余年,得名于古五岭之一的揭阳岭,春秋战国时属百越之地。自宋绍兴十年(1140年)就设置为揭阳县城,迄今已有800多年历史,素有“海滨邹鲁”和“水上莲花”之美誉。如今的榕城区,是揭阳市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文化底蕴深厚,人文鼎盛。区内有揭阳学宫、进贤门、丁日昌纪念馆等省、市级文物保护单位20多处,是广东省级历史文化名城。
得益于悠久深厚的文化积淀,自古以来榕城区有多种民俗文化活动,如赛龙舟、舞狮、营老爷等,都在每年不同节庆日开展。而“行彩桥”(又称“行头桥”),也是其中之一种。作为一种古老的民俗文化,每年的正月十一,揭阳市区彩桥如虹,行人如织;花灯似海,夜空若昼。只要是风调雨顺的年景,一年一度的“行彩桥”总会在锦饰花灯中如期拉开帷幕,成千上万的市民在暖意融融的初春中感受盛世佳节所带来的喜庆气氛。位于榕城打铜街的石狮桥是每年最热闹的地方,夜幕降临,数以万计的人便三五成群簇拥而至,渐渐地就将石狮桥围个水泄不通,人们一边行桥一边摸着桥头的石狮,默念佳句,祈望能够过个丰收、吉祥、安康的新年。尽管人潮如涌,但是男女老少仍乐此不疲,到处荡漾着欢声笑语。
“行彩桥”的由来,《揭阳县志》中并无记载,但当地民间却流传着两种相关传说,其中有一则为凡间传说:相传古时榕城一贫穷人家育有一对儿女,女为长、子为次。长女出嫁后,因娘家人手不足,后常回娘家帮忙。有一年元宵节期间回娘家,其夫与其弟在家门前的小桥上张灯结彩,以作娱乐。是年姐喜得贵子,弟赴试中举,搭彩桥遂被视为祥瑞之举而流传下来。另一则为神话传说:从前有人梦见一位仙姑告诉他,某日洪水要暴发。洪水到来之前,地上有一条五彩缤纷的桥连接天空,只要往桥上走,便可逃过灾难。人们照仙姑的话去做,果然免遭厄运。从此以后,在这一天,人们便以“行彩桥”的形式渡厄,祈求平安。
古揭阳县榕城是水城,榕江南北河夹城东流,城中河道交错。但自古以来,榕城的石狮桥一直被当地人视为中心桥,这是因为古时榕城称玉窖村,南北窖河称玉窖河,石狮桥在玉窖河的中段,这种地缘的中心观念一代传一代,一直流传至今。现今尽管城内搭的彩桥很多,“石狮桥”仍是人人必行的一条彩桥,从“行彩桥”开始,这里便人山人海,即使被挤得汗流浃背,走过桥去也便心情舒畅,其乐无穷。
“行彩桥”分三个回合进行。正月十一晚开始的“行彩桥”,称为“行头桥”,这里的“头”,在潮汕话中是“抢先”“第一”的意思。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人们三五成群,扶老携幼,兴致勃勃向彩桥涌来。正月十五晚进行“行彩桥”的第二回合,称为“行二桥”。人们既闹元宵赏花灯,又“行彩桥”,达到高潮,但远远比不上正月十一晚热闹。正月十六晚进行“行彩桥”的第三回合,称为“行尾桥”,整个“行彩桥”活动至此结束。
由于自古以来,中国人凡事都追逐第一,以求图个好彩头,榕城这座古城每年行彩桥三个回合民俗传统,人们自然纷纷争先恐后要选择正月十一晚上七点开始的行头桥。
作为久居京城的榕城人,2022年春节我曾回老家亲眼见证并体验到“行彩桥”的盛况。正月十一晚上,榕城城区万人空巷,石狮桥一带张灯结彩,人山人海,笑语飞扬。行头桥的高潮处是摸石狮,行过了石狮桥,人们会争先恐后去摸石狮桥头东侧处那唯一的一座红色石狮,边摸边口中念念有词,诚心祈福。不同年龄、不同诉求的人会带着不同的祈祷语去摸石狮的不同部位,也寄托着不同的新年愿望。如带着小孩的人会说:“摸狮头,阿奴(孩子)事事贤”;未婚的小伙子说:“摸狮肚,娶雅嬷(即漂亮妻子)”;怀孕的妇女则说:“摸狮耳,生阿弟”……。那一刻,祈福的人们会对新的一年和未来充满无限的憧憬。那一刻,古榕城也成为一年中最奇特壮观的欢乐海洋。
亲自去“行彩桥”
□孙丽生
美丽的潮汕大地,民俗活动就像李铁梅家的表叔——数不清,随时随地都可能登门,令人不知不觉置身其中,如梦如幻,不知天上人间。
经久难忘的是,2014年正月十三,我从省城广州回到老家揭阳,和渔湖籍的两位好友一起小聚。他们欣喜地对我说,今天您来得凑巧,刚好适逢榕城“行彩桥”正日,我们陪您去行兴行灵精,大富大贵来加身。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
遥想当年,我18岁就离开家乡,在外迄今已四十载,对家乡许多民俗活动不甚了了,对“行彩桥”更显陌生。虽然我不相信也不奢望,去“行彩桥”真能大富大贵加身;但我好奇心重,觉得他们说的有趣,想了想,就应承跟着他们去“看趣味”,亲自现场体验一下“行彩桥”民俗活动。
一到了“进贤门”,我们就下车西行。路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向着榕城打铜街的“石狮桥”匆匆而去。
“行彩桥”亦称“行头桥”,任人自由参与,正月初十至十六,榕城老城区大小桥梁都用彩灯、彩旗装扮一新。我们途经之处,披红戴绿、张灯结彩,临近“石狮桥”的街上挂着横幅,桥两边栏杆插着直幅。横幅和直幅上面写着“合境平安”“竹苞松茂”“富贵吉祥”“国泰民安”“物阜民安”等字样。一地繁华。
到了“石狮桥”,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挤到西边桥头,又如过江之鲫涌往东边,聚集在东边桥头对着的巷口的石狮子旁,等着摸石狮子。石狮子用手指粗钢筋焊成的笼子罩着,摸石狮子的动作受到阻碍,通过的人流相当缓慢,人群聚集越来越多,十分拥挤。每轮到一人,就会把手伸进钢筋笼子里把石狮子摸个遍,每摸一处,嘴巴跟着无声动了动,默念心里的祈愿冀盼,甚是虔诚,好生风趣。
人群犹如波涛汹涌,我好不容易被裹挟着来到石狮子跟前,只见那石狮子早已被人摸得油光滑亮。两位好友都劝我跟众人一样去摸摸石狮子。我来“行彩桥”,主要是想开开眼界,作为一个揭阳人了解一下揭阳独特的民俗活动;的确没想通过“行彩桥”摸石狮子转运行运。就对他们说,我看看就行,这大富大贵加身留给你们。便让他们摸石狮子,我在一旁看着,感觉风趣,心潮不由激荡翻腾。
世事如梦,一眨眼,亲自去“行彩桥”已过去十年有余。
最近,我做了些调研得知,“行彩桥”在清乾隆年间(1736—1795年)就有了,是区域较小的民俗活动,揭阳原先只有榕城举办,后来普宁的洪阳也举办,喜欢叫做“行头桥”,但基本是榕城“行彩桥”的翻版。不单内容、形式一样,就连起因也基本相同。都说古时候,有个人家生有一女一儿,母亲早早去世,姐姐帮着父亲把弟弟拉扯大。姐姐出嫁后,不放心娘家特别是弟弟,经常回来帮料理家务。一年春节,姐姐和丈夫带着孩子回娘家,姐姐忙着打扫卫生和做饭,姐夫就和孩子、小舅子在门前玩耍,给旁边的小桥装扮一番,晚上又点上灯笼。姐姐觉得有趣,就一起在桥上行走玩耍,每年都重复一遍。之后,邻居纷纷效仿,逐渐扩展到四街六巷,形成一城习俗,至今已有280多年历史。有电之后,装扮起来更是争妍斗艳,“行彩桥”又具一番韵味。
至于“行彩桥”何时在普宁洪阳兴起,则不知从何查考。能知的是,洪阳行的桥叫做“太平桥”,在洪阳城里,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桥两侧栏杆两端各有两只狮子,过桥要摸摸两侧栏杆两端的狮子,而且不能回头看,否则就不吉利。这一点一直传承至今,是与榕城“行彩桥”的明显区别。
有价值的事物总会得到重视和认可,这项民俗活动终于迎来了高光时刻。榕城“行彩桥”于2007年、普宁洪阳“行头桥”于2011年获批准为省级非遗项目。相比之下,榕城“行彩桥”更知名,影响更广。
历史赓续,文化传承堪称灵魂融接,民俗承载着文脉搏动。亲自去“行彩桥”,既了解了这项潮汕特色民俗的方式、内容和过程,还获知其起源、发展历史等等,是发扬光大潮汕文化的一种表现,长了见识,抵近了潮汕别样的精彩,自感值得欣慰!
英歌舞(外一首)
□孟夏
左一脚大风起兮
右一脚江河奔流
腾挪跳跃间
为108好汉画像
为中华战舞正名
咚咚咚……
鼓点擂出八面威风
锵锵锵……
锣声敲响四方浩荡
舞动的双槌挟带雷电
轻盈的衣袖翻转风雨
一招一式书氤氲天地
亦刚亦柔写日月春秋
阳美玉雕
一块落难的石头
在阳美得以安家落户
便可受到温柔以待
且邂逅美神
再丑陋,再不忍卒看
在手指间、掌心上
腐朽可化为神奇
平凡可蜕变为高贵
污垢可出落得纤尘不染
亿万年时光的疼痛
在这里,得到了抚慰和浸润
阳美,为天下的翡翠之美
倾尽满城春色
在屋脊上排演戏剧的人
□杜可风
在普宁乡间,倘若你对一位老人家说“嵌瓷”,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迷惑;你若是说“扣饶”,他恍然大悟,随即指着祠堂屋脊上“双凤朝牡丹”的嵌瓷,如数家珍告诉你,这是哪村哪位师傅做的,他家的做工就是好。好在哪里呢?又会引出一番评头品足的话来。
潮汕话说的“扣饶”,是指将瓷片敲碎后,组合拼接成图的过程。2008年,潮汕地区的“扣饶”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从此便拥有了一个书面化的名称:嵌瓷。
位于普宁市区南面的赤水村,其拥有精美飞檐的“下山虎”传统民居、散落各处的神庙,以及祠堂上的嵌瓷,皆被高楼大厦簇拥着。普宁嵌瓷市级代表性传承人陈伟钦的家,恰好处于新旧建筑交错地带。
普宁嵌瓷这一古老的手艺活,迄今在陈家已传承三代人。
陈伟钦的祖父陈如逊,是民国时期嵌瓷大师何翔云的得意弟子。陈伟钦的父亲陈宏贤,曾应邀率徒弟远赴泰国曼谷为“三宝殿”和“郑王宫”建筑装饰嵌瓷,使普宁嵌瓷声名远播东南亚国家,在华侨群体中有口皆碑。
背负着家族沉甸甸的荣誉与光环,陈伟钦注定与嵌瓷有着无法割裂的脐带联结。他以嵌瓷为安身立命之本,并在光阴的磨砺中,在与嵌瓷的无数次互动中渐入嵌瓷艺术的天地,从被动到自觉,承担起家族与非遗赋予他的传承使命。擅长花鸟杂项的他,在此后的实践中不断突破传统模式,丰富了传统花鸟作品的造型。
在资源匮乏的年代,人们更加爱惜物资,嵌瓷构件大都是利用废弃的日用瓷器,或者是瓷厂的烧制废品,变废为宝,经裁剪加工后,这些来自不同器皿的碎瓷片随机组合,被嵌贴在建筑物上,构成简单的装饰图案。因而,对于嵌瓷学徒工来说,剪瓷片是入门基础手艺。这个过程,大抵要经历手指磨起血泡的痛楚。
自记事起,每天早晨7点,陈伟钦看着父亲跨上单车出门去工场;傍晚,衣裤落满灰土与泥浆的父亲回家。饭后,他又拿起钳子,坐在堆满碎瓷片的角落,为赶制明天需要的瓷片开始忙活。那些不规则的瓷片在钳子的剪裁下,呈现出花瓣、鳞片、羽毛等形态,瓷粉在日光灯下一圈圈弥漫散开,剪瓷的窸窸窣窣声在静谧的深夜显得异常突兀、嘈杂。
少年的陈伟钦,每晚都在父亲的指导下剪瓷片,忙活到凌晨近2点才能睡觉。从父亲的帮工到嵌瓷师傅,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每天与钳子、灰刀、泥浆、瓷片打交道,起初,陈伟钦并未意识到这份工作对他的意义。尽管如此,他依然心无旁骛投入眼前的工作,当他放下手中的灰刀,发现其他师傅都歇晌午喝工夫茶去了,空荡荡的祠堂屋顶上,只留下他孤零零的身影,阳光透过遮阳布打在他快完工的“双龙戏珠”上。这份远离地面的孤独与宁静,是一代又一代嵌瓷匠人修炼初心的道场。
时代发展使然,如今潮汕嵌瓷所使用的瓷片大都为定制模板,因而色彩愈显绚丽旖旎;新型黏合剂的应用,以及传统构图的改变,使以慢工出细活著称的嵌瓷业,更适应时代的快节奏需求。与此同时,原本高置于建筑物之上的嵌瓷构件,也悄然改头换面,变成登堂入室的镜屏式嵌瓷作品,有效拓宽嵌瓷的审美场域。
今天,嵌瓷作为潮汕传统建筑的装饰,更多地留存在乡间祠堂、庙宇、园林亭台楼阁等建筑构件中。在祠堂文化与民俗信仰花开并蒂的潮汕文化沃土上,嵌瓷这一古老的行当不仅没有式微,反而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唯有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在喧嚣中,以陈伟钦为代表的新一代普宁嵌瓷人,以滤去浮躁之心构筑着属于个人的传世之作。那些绽放在古建筑物屋脊、垂带、檐下、照壁上的花卉、人物、神兽、鱼鸟……那些取材于戏剧题材的祝寿图、仙姬送子、西厢记、李世民登基等场景,犹如一出出永不落幕、永不凋零的精彩大戏。而在屋脊上排演剧情的导演,是一群沾满泥浆、肤色黧黑、在脚手架上迎送日出日落的民间匠人。
成人礼
□王哲珠
童年的岁月里,有一个很特别的日子,在那个日子里,四乡八寨会有一批孩子不一样了,突然就不一样了,好像昨天还跟我们追逐玩耍,今天就那么高了,裤腿袖子吊着,说话时嗓子怪怪的,像闷在泥巴里,要把什么种子闷发芽,那芽将是他们的秘密。他们有秘密了,瞧不上我们这帮玩泥巴的小屁孩了,我们很失落,我们疯闹的一群里将会少几个人,不用多久,他们就跟我们搭不上话了。但我们也很欢喜,这一天寨子充满类似节日的忙碌和喜意。寨里的女人聚在那几户有特别孩子的人家,有很多仪式要准备,仪式需要特别的供品,要花很多时间很多心思,将凡常的米面赋予特殊的形式特殊的意义和特殊的味道,好像那些米面代表了那些孩子,对米面的塑造就是对那些孩子的塑造。还在玩泥巴的小屁孩会得到郑重邀请,到某一家大吃一顿,分得好几个红壳鸡蛋。
那时的我们知道,那些特别的孩子十五岁了,那天出花园了。大人们说,出了花园就是大人了。半是高兴半是感慨,将那些孩子往身边一拉,像拉拢同盟者,出花园的孩子满脸羞涩的惊喜和迷茫。长大后,我才明白出花园是家乡的成人礼,出花园,多么有诗意又悲伤的仪式,从此走出缤纷的花园,但外面或许更缤纷,有更大可能性,有什么呢?那时,我止不住想象那些孩子——噢,他们不是孩子了,又跟大人不一样,我无法归类他们——出花园后的世界,他们看到了什么新东西吗,想的事情跟我们不一样了吗,日子变了么……那些想象无边无际,但很小的我们没法问他们,他们会冲我们笑,拍拍我们的脑袋,但不会对话了。我开始期待自己的成人礼,想象出花园那天的情景,很具体,母亲和寨里的阿姆阿婶将怎样为我准备仪式,我将穿上怎样的新衣,怎样完成那些仪式,在弟妹面前怎样端架子。
一切没有发生,我的成人礼和寨里的孩子不一样,十岁那年我们全家离开家乡,搬往县城。
搬往县城前一段时间,我几乎没法安静过日子,胸口鼓荡着说不清的兴奋和期待。母亲讲过无数次县城,我想象县城的大路小楼,县城的蛋糕雪糕,县城的学校,我家将会住的房子……以母亲的讲述为背景,一切闪烁着陌生的光芒,我们将会沾染那些光芒,那光芒会照亮我们的前路,会是什么样的路呢,我的想象飘了,很美好的飘。
载家具的车在新家面前停下时,光芒消失了,飘飞的想象重重摔落在地,这两间暗淡潮湿的房子是我的新家?房子所在的巷道狭窄的破寨子——后来才知道是最老的城区,准确点应该叫城中村——将是我们的环境?我开始想念老家的小院、寨子、竹林、田野和山坡,这种想念在我住进亲戚家后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城里的房子是租的,窄得住不下我们一家,我寄住于亲戚家,走进陌生的世界。
早上叫醒我的再不是院外竹林的鸟声,而是闹钟;黄昏的标志再不是远处山头欲落未落的太阳,而是亮起的路灯;我得记住每时每刻要关门,再没有邻居阿婶嚷我去吃蛋炒饭;我得穿着整齐的校服,顺着路沿规规矩矩走到学校,不能一路走一路踢石子……最困扰我的是语言,县城有县城的方言,我习以为常的家乡话突然变得奇怪,得用普通话和同学沟通,这种语言对我对县城的同学都是官方的,隔膜又客气,用这种“官方”语言和同学沟通时,我就将自己罩在一个透明罩里,再没法和别人真正接触。
那段时间,我每晚都要趴在窗边发呆,窗外是小楼,但我看见星星,看见星空下的山影,我伸出手,感受到草叶上露水的凉意,我睁开眼,想象自己在月光里奔跑……这些夜晚补偿了我白天的陌生感和失落。
那些岁月有些恍惚,某年春节突然发现自己十五岁了。
在县城,出花园礼一切简办了,没有特别的仪式,没有寨里女人用米面做的供品,摆了一桌席,请了最重要的亲戚,我的成人礼算是有个交代了,当年关于成人礼的想象已经很遥远,我甚至怀疑自己的成人礼是不完整的。
多年之后,我发现那些凝视窗外的夜晚才是我真正的成人礼。那个成人礼一直潜行在我岁月里,潜行在我的灵魂深处,无声无息又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