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锦萍
北京晚报刊登了西单商场终止营业即将更新改建升级的消息后,我们老同学圈里一片哗然。对于我们这些曾经从小就居住在其周边、抬抬脚分分钟即可游逛一遭的孩子们来说,它是伴随我们成长中的休闲消遣之营地、吃喝玩乐之精神摇篮,其带给我们的身心内涵早已超过了商品属性,像图腾般注入在一路长大的时光里,成为难以忘怀的情结。
学前的儿时,我同爸妈居住在西单商场马路对面西北侧的粉子胡同,跟着大人遛个弯的工夫就能转到商场。而同在京城的姑夫姑妈家就在西单商场后身的力学胡同,比我家距离商场还近便。姑父家过去是做买卖的,与诸商家的货品有着渊源,其兄长曾是新中国成立后公私合营西单商场的资方股东之一,因此姑父姑妈家不愁吃穿。老夫妻俩没有孩子,待我如亲生。
两家往来走动都要途经西单商场。姑父性格开朗兴趣广泛在家闲不住,三天两头会领着我去逛他俗称“场子”的西单商场。那时的西单商场完全不是现在坐东朝西的高楼建制,而只有平地搭建的一个层面。从北头穿堂胡同把口的门脸掀帘入内,一条不宽的行人过道曲径蜿蜒向南伸延。过道两旁则是高低错落自主围圈的花哨铺面、占位地摊,各类小吃、南北食品、服装杂物、书肆字画、大小百货、戏法杂耍、游艺戏耍等琳琅满目无奇不有令人驻足。进深处还有几家牌号响亮的茶肆、饭铺、照相馆、演艺社等专属厅堂,灯火通明招幡飘荡人流涌动。整个市场是个万能集市,吆喝声、叫卖声、揽客声喧嚣嘈杂,空气中氤氲着冷热食品、香脂香料、瓜果茶点及各类货品的混合气体,加上川流不息的进出人群极为热闹。
与姑父貌似闲逛,其实他是心有所属,除了春夏秋冬务必先到那些摊位前给我买来糖葫芦、冰棍、绿豆糕、糖瓜儿等时令小吃后,即会拉着我走向中心地段挂着串串大红灯笼的曲艺社。从门倌手里买了票在靠近舞台的几张八仙桌前落座,然后就是我吃我的,他看他的。虽然我一门心思过着嘴瘾,但也毫不耽误扬着脑袋看表演。评书、快板、相声、京韵大鼓一个接一个,后来的许多名家大腕都登临过这个舞台。直到多年后我入住广电部大院后,亲眼见到侯宝林、马增慧等已老迈的大师们,仍觉得分外亲切,特别是马增慧老师眉宇间依然是登台时的盈盈笑脸。尽管当年懵懂净顾着解馋,然而那些“吊炉烧饼扁又圆,那油炸的麻花脆又甜”字正腔圆的京韵大鼓调门却清晰入脑至今不忘,还有烫着好看卷发,穿着旗袍,嘴里衔着三只燃烧着蜡烛的长杆,还能字正腔圆打板吟唱的女演员,勾起了我的模仿欲望,很长一阵子在家里叼树枝点蜡烛走来走去地发音喊唱,爸妈都担心我走火入魔。耳濡目染直到现在对曲艺演出依然爱听爱看情有独钟。
上世纪70年代,西单商场首次扩建为五层楼房,并确定了以百货商品为主打的经营模式,彼时也正是我们这拨人青春靓丽的时光。当时社会上逐渐淘汰沉闷的黑灰蓝衣装,开始时兴起亮丽色彩,但服装市场仍处在手工裁剪来料加工阶段,因此彩色布料抢手盛行。我们几个闺蜜专门结伴跑到西单商场三楼的布匹大厅,在明亮宽敞的数排布匹柜台前叽叽喳喳挑花了眼,最后还是热情的女售货员给我们每人量体并介绍,给我们精打细算地核实到尺寸以节省支出。
那时的付款还处在“钢丝收款”方式。货场中心高耸的位置上端坐着指挥员似的收款员,数条钢丝从那里坡状连接各柜台,售货员将顾客的钱币连同票据卷在一起,塞在头顶穿着钢丝的铁夹子里,然后扬起手臂用力将夹子推向中心的收款员,待收款员审核操作后再将签字确认的一联单据及找零的钱币用同样的滑动甩下来,售货员将零钱以及包装好的布料一并唱付给我们。
上世纪80年代,西单商场也同全国一样深化着体制改革提升着服务品质和消费档次。规模升级、品种丰富、高精专的大牌名牌闪亮登场,成为了西单商业街繁华亮丽的定海神针,在我们心中可与京城首屈一指的王府井百货大楼相提并论。虽然那时我已经安家立业搬得远了,但是每当自己有购物需求和闲暇的消遣,总会不惜倒换着公交来此一逛。我的第一双皮鞋、第一身西装、第一件毛料大衣、第一条金项链,我结婚的床品、孩子的童车、给妈爸的新年礼物等等盘点下来,样样出自于西单商场。
随着社会发展经济飞跃,京城内外各区域的购物中心、大型超市、商贸场所以及网络传递的崛起,西单商场也面对着新的挑战,我相信它会与时俱进再次涅槃重生,以新的姿态样貌傲立京城。不论时代如何更替,西单商场在我心中的那种情结和分量依然如昨日般浓烈,我期待它早日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