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省城开饭馆，有个小伙每天来，点一碗最便宜的素面，从不多消费，走时还要保温杯灌满免费绿豆汤。 免费绿豆汤只能在店里消费，不能带走的。 我说过他一回，他当面答应，过后依旧。 我猜他是舍不得花钱买水喝，才这样的。 有一天，一个服务员让我看监控，说小伙子偷店里辣椒酱。 我一看监控，的确如此。 第二天他又来了，我在收银台忙碌，同时留神他的动静。 他以为我没看见，就狠挖了几勺辣椒酱，倒在一个塑料袋里。 我立刻冲过去，他吓了一跳。 被抓了现行，小伙神色慌张，手足无措。 我说道，小伙子，这种行为让人瞧不起。你手脚健全，随便挣点钱就买得起辣椒酱。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 我懒得听他解释，挥挥手让他走了。 之后他有两天没来了。 隔天下雨，我拿快递回来，见他正蹲在我们店外屋檐下，正拿着馒头蘸辣椒酱吃。 我心里不是滋味，心想他节俭到了极致，可能是真有困难吧？ 我招呼他来店里坐着吃，他不来。 我笑笑，说我那天数落了你，你还记仇啊？ 小伙连忙解释，不是，大姐，我没记仇…… 我一把拉他进来，让他坐那吃，给他盛了碗绿豆汤，又端了盘凉菜给他。 他赶忙说大姐，我没点菜啊…… 菜是我送的，不收钱，放心吃吧。 他夹了一口凉菜，眼眶红了。 他吃完跟我道谢。我说道，别客气……你是不是遇到啥麻烦了？要花很多钱？ 他愣住了，说道，大姐，不是……我…… 随之他笑了起来。 一番交谈下来，我才恍然大悟。 小伙说他叫小智，还有个妹妹小苹。 兄妹俩从小没了父母，是叔叔养大的。 如今妹妹考上了老家市里最好的中学，花销不少。 所以他就来省城打工，如今在附近干装修，挣的钱供妹妹读书，也为妹妹攒以后的大学学费。 同时，他每月也要给叔叔一点钱。叔叔身体不好，他也要表一下孝心。 这样算下来，他每个月的花销限定在1500元，扣除房租钱，吃饭的钱就没几个了。 原来如此，这可把我感动坏了。 我那上大一的儿子，每月生活费少给点，就嘟嘟囔囔;眼前的小智，也才二十出头，就背负了这么多。 小智走时，我嘱咐他，小智，以后经常来！ 小智咧开嘴笑了，我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灿烂。 后来小智再来，依旧点一碗最便宜的素面。 我会额外给他添一个蔬菜和一个荤菜。 起初他推辞，我郑重其事地说道，小智，你就安心吃吧，我也不是让你白吃的。 你不是说你老家盛产水果吗？过完年回来时，给我带几盒，我可爱吃了！ 这是交换？你同意不？ 小智开心地笑了，说道，水果不值钱，我家多着呢…… 我们就这样达成了协定。 店里有个服务员挺不理解我的行为的，我也懒得解释。 小智的品行，小智的责任感，让我很有感触。 我也有兄弟姐妹，爸妈生了我们6个。 我们兄弟姐妹，有的在体制内工作; 也有的曾经很落魄，下岗后日子艰难; 最小的弟弟曾经居无定所，工作也无; 可是我们互相扶持，彼此为依靠，从不让任何一个滑落深渊; 每当一个遇到难关时，我们其他几个都会各尽所能，为那个托底。 说起来，当年我借钱开这个店时，混得最不好的小弟也给了我两千块呢，说不要我还;我不要，他还跟我急。 我在小智身上，看到了我们兄弟姐妹的影子。 小智过完年回来，给我带了好几盒柿饼。 那柿饼个个挂了白霜，咬一口，满嘴流蜜。 小智的装修活年后不久就结束了，他跟工头又去了郊区干活，距离远，就不再来我这吃饭了。 不过休息时，小智会提着水果来看我。 有次他带着一个女孩来，说是老乡。 吃饭时小智点了两碗牛肉面，还破天荒点了两个炒菜、两罐饮料。 小智满眼都是女孩，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全挑给女孩。 小智恋爱了，我真替他高兴。 过了不久，他再来时，神色憔悴，垂头丧气。 我一追问，他趴在桌子上哭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哭够了，才跟我说，女朋友嫌他挣的钱都给妹妹和叔叔花了，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彩礼？ 因为这个，俩人就分手了。 听完，我也替他难过。半晌，我跟他说，小智，现在读大学可以贷款的。 小智睁大眼睛，说道，那怎么行？贷款也是要还的，小苹一个女娃，背着贷款，以后怎么找婆家？ 我叹口气，对这孩子是满心佩服。 他擦了擦眼泪，倔着脸，说道，反正我不后悔！小苹是我亲妹子，我不管她谁管她？ 我默默起身，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面，窝了两个鸡蛋。 两年后，小苹考上了省城985大学，小智还带她来我店里玩。 我以同乡的名义，请俩孩子去外面吃了顿大餐。 我们聊了很久，小苹也知道了哥哥被分手的事。 当即泪光涟涟地说，哥，我欠你一个媳妇，以后我工作了，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攒彩礼钱！ 小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后来疫情来了，我的店生意不景气，我就关了门店，回到老家发展。 小苹硕士毕业后，进了外企，待遇优厚。 小智回老家相亲时，小苹塞给他一个银行卡，说如果女孩不错，就赶紧结婚，别担心钱。 如今小智的女儿已满月，小苹也有了归宿。 每年春节前，兄妹俩都会给我寄家乡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