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一名保洁员对于24岁刚大学毕业的长花而言，这并不在她的人生规划里，然而在经历考研失败、求职碰壁后，做一名保洁员似乎又成了她应对现实生活的一个出口。
去年6月，长花从一所二本高校毕业，毕业答辩结束后，长花背着所有行李，来到了她认为的互联网最发达的城市杭州寻找工作。几天后，她找到了第一份工作——保洁员。“如果是做保洁，那为什么又要读大学，这四年有什么意义？”家人的质疑与现实摆在长花面前，她很难回答，从四川攀枝花的农村老家走出来读完大学，就已经耗尽了这个家庭所有的力气。背负着4万元的助学贷款，某种程度上经济压力也决定着长花的就业选择。“保洁门槛低，薪资高，自由”，长花称她很感激这份工作。她将自己的工作经历发布在社交媒体平台，不少刚毕业的大学生向长花发来私信，并通过长花进入到家政行业。
2024年11月，国家发展改革委等五部门联合印发的《关于深化家政服务业产教融合的意见》中提出，“积极吸纳高校毕业生进入家政行业”，事实上，大学生做保洁已不再是一件新鲜事。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学历浪费。但在长花看来，每份工作都有它的意义，做保洁也让她看到了自己的价值，“有收获，有成长，还有与劳动付出相匹配的收入回报，一点儿也不浪费。”
工作半年后，长花收获了不一样的人生体验，透过这个行业，她也看到了人生更多的可能性。做一名保洁员，对长花而言就像是一场人生实验。
“向外走，走得远一点”
“如果是做保洁，那为什么又要读大学，这四年有什么意义？”得知长花毕业后在杭州做保洁，弟弟的反应很强烈，长花没有直接回答，她知道大学毕业选择做一名保洁员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一种学历浪费。更何况，她是经过全家人的托举，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有资格从偏远的山村来到城市读大学。
长花出生于四川攀枝花米易县的一个小山村，为了能够顺利考上高中和大学，初中时她就开始学习绘画，成了一名艺术生。“我们县城只有一所高中，考不上的话就只能读技校。好多没有考上高中的同学也没有读技校，早早地步入社会，有的甚至结婚生子。如果想上本科，学艺术是大多数人的选择。我也知道学艺术很花钱，但我不想回家种地，也不想早早地结婚生子。我只能拼命画画。”为了支持长花读书，务农的父母四处借钱，2020年长花考上了青岛的一所二本院校，学习环境设计专业。
在省内与省外的院校中，长花果断地选择了省外的大学，“我想走出去，向外走，走得远一点。”长花听从了一位初中老师的意见，选择了环境设计这个专业。“老师说这个专业好找工作。四五年前的确是这样，只是后来环境发生了变化。我还是很感激我的老师。”2023年3月，长花开始备战考研，她的目标是四川师范大学，尽管她认为自己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仍以失败告终。“选择考研其实也是在逃避，我知道找工作很难，提升一下学历或许会对找工作有帮助。”考研失利，让长花十分受挫，她不得不回归现实，开始关注工作。“我们班一共二十多个同学，毕业后从事本专业的寥寥无几。我天天看招聘平台，符合要求，我能胜任的工作工资都很低。销售工资会高点，但我不擅长，回家考公，竞争也大。大部分同学的平均工资只有三四千。而我们每年光学费就是2万多块，还不算生活费。”背负着4万元的助学贷款，让长花在选择工作时不得不变得更加实际。
成为一名保洁员
一次偶然的机会，长花刷到了一条视频，内容是博主推荐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去做保洁。“刚开始我和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觉得保洁都是年纪大的阿姨们在做，这份工作又辛苦，在很多人看来也不是那么体面。为什么要推荐大学生去做保洁？”怀着好奇，长花上网搜索，发现很多大学生毕业后都在做保洁，工资相对来说还算可观。这给了长花启发。“我当时就有点心动了。我对赚钱是有渴望的，我背负着4万元的助学贷款，父母一把年纪，除了务农，有时还需要去工地干活，很辛苦。体面、光鲜的工作人人都想干，可是眼下我更需要的是一份薪资高的工作。”
2024年6月，长花从学校毕业，毕业论文答辩结束后，她就带着所有的行李来到了她认为互联网最发达的城市——杭州。长花的计划是一边做保洁，一边学习自媒体，这不需要投入太多的成本。“除了互联网发达以外，我选择杭州也是因为杭州的年轻人多，年轻人更愿意为消费买单，对保洁服务的需求相对来说会更大些。而且工资也比其他同类城市要高。”长花算过一笔账，按照刚入行做保洁的薪资来算，收入能覆盖她的日常开销，还能有点结余，用来还助学贷款。
“我对比了好几家有家政服务的平台，我的目标是大平台，更有保障。”长花选择了一家工资日结的公司，经过几天的专业培训和考试后，长花开始接单干活，接到派单后，就带着自己的工具包骑上电动车，赶往客户家。长花平均一天能做3单，每单2至3个小时，算下来，每个月的收入在8000元左右。“保洁也有很多类型，比如打扫卫生、收纳、清洗家电等，不同类型收费标准也不一样，基本都是按小时收费。还有高端家政，收入会更高，服务也更专业更好。”4个月后，长花换了一家平台。“我后来换的这家平台，订单少，但保底工资就有8000，相当于‘新手保护期’，不过保底工资也只能到2月底，之后就是多劳多得。”长花称自己的工资水平在整个行业并不算高，“有不少人会接私单，这样算下来，月收入1万，一万五的大有人在。”
做保洁员成为不少大学生求职路上的插曲。长花所在的团队里还有护理专业、法学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在经历法考失败后，为了生计短暂地进入这个行业，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来年再战。团队成员的年龄也存在较大差距，从20岁到50岁都有，不少人也是半路转行进入到家政行业，大家来自全国各地。
“每份工作都有它的意义和价值”
半年过去了，长花仍然在这个行业里，对于工作，她越来越得心应手，但偶尔也会因为客户的差评感到沮丧。“客户给差评，我们不仅要回去再培训，还会被扣钱的，这一天相当于白做。”去年12月初，长花被通知11月做的单子中有一单客户给了差评，她需要回去培训。“那一单很早了，当时做完，客户检查过并没有说哪里有问题，没想到一个月后给了差评，客户觉得没有打扫干净。”长花觉得很冤枉，但她也无能为力，平台规则如此，她只能接受。
“有些客户会有刻板印象，觉得年轻人打扫卫生不如年龄大的阿姨们做得好。所以我更加认真对待我的工作，认不认真客户是可以看到的，他们也会同样真诚待我。”虽然只是短暂的几个小时的接触，但长花仍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善意。
“有一次接了一单，是在一个小男孩家里，我在工作时，他一直跟我聊天，问我累吗、渴吗，要不要留在他家吃饭。我当时感觉很温暖，小朋友的善良很珍贵。”半年里，长花去过400多个家庭，每个家庭都是如此不同。“遇到过我上门工作时，客户正在开视频会议，他全程都在用日语交流，我感觉就像进入到动漫世界，那一刻感受到了语言的魅力；有的客户，家里装饰得非常精致、漂亮，他们把现金或是首饰就放在外面，但我从没有心动过，只是心里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还有一个周期单，是一对老夫妻，他们关注新闻、股票，也会在家打乒乓球，在网上学习外语。他们的生活状态也让我感到充满能量。去年中秋节过后，我上门工作时，奶奶给了我一盒月饼，中秋节我没去，她给我留着了。”也曾有客户希望长花留下做住家阿姨，每个月薪资一万元，但长花不想被约束，便婉拒了。长花觉得每份工作都有它的意义和价值，做保洁也很有意思，每天可以接触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生活状态，她也从中汲取养分，滋养着自己。
“人生是一场实验，生活是自己的”
“保洁是我的工作，它给了与我劳动相匹配的薪资报酬，让我可以交房租，吃上饭，还能有结余，我很感激这份工作。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大学生做保洁是学历浪费，这个行业也可以学到东西，而且我也一直在坚持自己的兴趣。在进步、有成长就是好事。”长花觉得保洁这份工作和所有的工作都一样，都有它的意义，透过这份工作她看到更多人，也看到了自己。“我现在的抗压能力越来越强，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人生是一场实验，生活是自己的。”
长花将自己的日常工作和生活经历分享在社交媒体平台，收获了2000多名粉丝，大家在评论区讨论、分享。经常有粉丝私信长花，向她倾诉，也有人因为长花受到鼓舞，积极寻找工作。虽然也会受到质疑，但比起他人的看法，长花更在意自己如何看待自己的工作。“我自己接受了，其他人怎么想我并不在意。”上个月，长花最要好的朋友也从老家来到了杭州，在长花的推荐下进入到一家家政公司。“她学校放假了，想利用假期攒点钱。就过来杭州了。今年过年，我们都不打算回家。”临近春节，派单会增多，工资也会有所上涨，长花想好好利用这段黄金时间。
长花还在坚持做自媒体，尽管一直没有起色。工作之余，长花会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研究怎样剪辑、如何运营，她想未来或许她会进入到一家互联网公司从事相关工作。也可能去考证，将来做一名专业的收纳师，或是和朋友合伙开家政公司。关于未来，她有很多想法，毕竟她的人生实验才刚刚开始。（文中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记者:孙敏校对:李莉编辑:刘玉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