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春节了,我又想起了家中年夜饭的经典菜品粉皮炖鸡。鸡是在山坡上散养的老公鸡,粉皮是自己用地瓜淀粉旋的,吃起来当然就别具一番滋味了。
我们这儿的粉皮,都是用地瓜淀粉制成的,色泽透明,质地柔韧,味道鲜美,很受欢迎。也曾有些人家用其他淀粉制作,放在市场上无人购买,自己也吃不惯,最终还是地瓜粉皮独步于家乡。
地瓜,又称红薯、甘薯、甜薯、番薯、山芋等,明朝万历年间传入我国广东和福建等地,随后逐渐扩大范围。由于种植习惯,也因为古代信息闭塞,传播速度并不快。阅读地方志书,发现家乡的粮食作物一直都是稻(旱稻)、粱(高粱)、菽(豆子)、麦(小麦)、黍(黄米)、稷(粟米),还有少量䅟子、荞麦等。接近三百年后,地瓜在我的家乡才有少量种植。清咸丰年间云南保山人吴树声出任知县,任职期间他写出了农业调查报告式的作品《沂水桑麻话》,写了当时的情况:“沙地,……又宜种薯芋(俗称地瓜)。民间亦有种者,藏以地窖,不能过二月。不知此物可切作小块,晒干收藏,次年和粮食为粥,可以省谷,且甚宜人。种之亦不费工本,不可以不多种也。此物易种易生,水旱冰雹均不能伤。南人有晒干筑墙以备荒者,常年充民食,亦与米、麦同功,非寻常瓜果比也。”那时候,当地人还不会收藏过冬,不知道切成薄片晒成瓜干。真正大面积种植,是20世纪50年代初期了。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母亲开始试着自己制作粉皮。粉皮最适合于家庭制作,工艺并不复杂。工具很简单,叫作旋子,是用铝制成的。比盘子大一些,底部平缓,中心点最低,直径在四十厘米左右,设计得非常科学。制作粉皮的过程,叫旋粉皮。当时,我们家已有了两个铝制旋子。
秋天地瓜收下来,用水洗净,将其用搓板切片,再剁成小丁,用石磨磨成地瓜糊,在一口瓷缸上面支撑起一个十字架,在头儿上挂住一块白布的四个角形成一个布兜,将地瓜糊放在里面,一遍遍向里舀水,晃动、揉搓,淀粉就随水流入缸中,沉淀后将湿淀粉仍用此布挂起来,干透后形成一个粉团,就可随时化开制作粉皮了。
我们家有苇箔和秫秸箔,有一张床大小,可作他用也晒粉皮。也有用芦苇和高粱秸专门制作的十几个粉皮筢子。粉皮筢子三米多长、半米宽,能摆放六张湿粉皮。箔开始卷着,一边展开,一边晾晒粉皮,放完一排再展开一些放下一排,不至于手伸不过去。
母亲先添上大半锅清水,炉底烧起木柴火,然后去化开淀粉,锅中水开,放入旋子,加热均匀后,在漂于水面的旋子里舀入一勺稀淀粉,开始转动旋子,让淀粉在里面形成均匀的一层,成熟后就是一张粉皮。
我的角色大多是烧火,有时也会替劳累的母亲操作一会儿,在母亲的指点下也很快掌握了要点。
在水面转动旋子,淀粉会被转到周边去,中间没有淀粉汤,熟透后不是粉皮而是一个厚厚的圆圈,这样是不行的。得及时让旋子停下来,淀粉慢慢向底部流去,经过几次转、停,整张薄厚均匀的粉皮基本形成,在底部剩很少一点淀粉汤时,要再次猛转旋子,让很少的汤水到最外圈的时候,猛然抓住旋子停下来,少许淀粉液体再次向下流淌,在粉皮最外边形成了一圈花边,非常美观。这时,把旋子舀入大半开水,粉皮很快就均匀地熟了,拿出来放到一边的冷水中。这样不会粘连,晒干后容易取下来,口感也会更加清爽宜人。在冷水中,用木片沿周边划动一下,用手小心托起,去晾晒上即可。
饿了的时候,我们会拿过来一盘切成丝的腌菜疙瘩,拿起一张晾晒得半干的粉皮,就像卷煎饼一样卷起来,里面的咸菜看得清清楚楚,晶莹剔透,十分美观,吃起来味儿又筋道。当然,刚从水中捞出的湿粉皮,软软的,糯糯的,口感也很好。
等粉皮干透后,拿下来摞成高高的一摞,用草绳捆扎起来,便于保存,也便于拿放,随吃随取,特别方便。
母亲已经去世整整三十五年,除夕的年夜饭还是少不了地瓜淀粉制作的粉皮炖成的老公鸡。过往的一切已渐行渐远,我再也不能见到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