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通讯员章一峰摄影来斓尹健玲吕瑛
2025年1月25日，甲辰龙年最后一个周六下午14时，由浙江图书馆和译林出版社主办，钱报读书会、淘品文化协办的文澜读书岛“重读经典”阅读分享活动再次开启。几十位书友来到浙江图书馆曙光路馆文澜演讲厅，热烈讨论俄国著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经典名著《复活》。
作为社会思想小说的《复活》
在这场分享会上，杭州师范大学钱塘学者讲席教授、浙江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吴笛首先分享了他对《复活》的认识。
吴教授拿着译林出版社“经典译林”丛书版的《复活》告诉现场书友，这本书的翻译者力冈是他的恩师。十多年前，吴教授曾经在杭州组织过一次纪念力冈先生逝世10周年的学术研讨会，他专门撰文回忆了与恩师亦师亦友的学术人生。
吴笛教授以“作为社会思想小说的《复活》”为题，为书友们解析了托尔斯泰和他的《复活》。他认为，《复活》是托尔斯泰长期思想、艺术探索的总结，最能代表托尔斯泰的世界观，也是对俄国社会现实批判最全面深刻的一部著作，所以能成为世界文学不朽名著之一。
研读《复活》，可以从文学伦理学批评、文学法律批评等跨学科视角来展开。苏联文艺批评家巴赫金认为《复活》由三个因素组成：一是对所有现存社会关系的原则性批判，二是对主人公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道德重生的描写，三是作者社会道德观和宗教观的抽象发挥。
正是这三个因素构成了托尔斯泰的矛盾的世界观，而《复活》正是“托尔斯泰主义”矛盾世界观的集中体现。在小说中，托尔斯泰既对俄国以法庭、监狱为代表的国家机器进行了有力的抨击，也对俄国社会中所存在的种种不合理现象以及黑暗现实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吴教授把“忏悔的贵族”与“探索型人物”归纳为《复活》的艺术特点。聂赫留朵夫是反映了具有时代典型特征的“忏悔的贵族”的形象，也是托尔斯泰一生创作中的“探索型人物”的总结。这一形象概括了俄国19世纪末期进步知识分子的一些性格特征，以及托尔斯泰晚年的思想倾向。
吴教授认为，《复活》的语言描写简洁明快，风格清新自然，毫无雕琢之感，绝少怪诞夸张，充分体现了他所坚守的“最清醒的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
吴教授强调，托尔斯泰不仅是一个伟大的作家，更是一个深刻的思想家。他以探索性人物为依托，不断探索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探索生活的目的，对今天的我们具有启示意义。我们的人生不仅仅是为了富有，为了财富，为了物质享受，更重要的是精神追求。我们没法做贵族，但我们可以做一个精神贵族。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大家聚在一起，阅读讨论托尔斯泰的《复活》，可以说都是精神贵族了。
批判现实主义的杰作
主持阅读分享会的文澜读书岛发起人劳月认为，阅读《复活》，首先要认清什么是批判现实主义。
他指出，了解19世纪欧美文学，躲不开批判现实主义。它是19世纪欧美文学的主流。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诞生过巴尔扎克、司汤达、莫泊桑、狄更斯、托尔斯泰、契诃夫、果戈里、欧·亨利、马克·吐温等著名作家，其中位居批判现实主义顶峰的无疑是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而《复活》则是托尔斯泰以及批判现实主义的代表作。
《复活》以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复活”的过程，生动地描述了整个俄罗斯的社会和政治环境，犀利地对19世纪末的俄国社会进行了深刻批判。这是一部19世纪末俄国社会的宏大画卷，体现了典型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艺术特色：为人们提供了特定时代丰富多彩的社会历史画面，具有很高的认识价值；以人道主义思想为武器，深刻地揭露与批判社会的黑暗，同情下层人民的苦难，提倡社会改良；关心社会文明发展进程中人的生存处境问题，表现出作家对人的命运与前途的深切关怀。
劳月拿出2022年8月文澜读书岛曾经分享讨论过的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的《人类群星闪耀时》。从其中第十篇《向上帝逃亡》讲述的托尔斯泰生命最后时刻秘密出走，病逝在小火车站的故事中进行分析，现实中的托尔斯泰和《复活》中的聂赫留朵夫极其相似。他们都是贵族出身，锦衣玉食，都有着民主平等的理想，都愿意把土地还给农民，都真诚地忏悔自己的罪过。但是，他们却都找不到消除黑暗的方法。所以，聂赫留朵夫这个人物形象就具有非常深刻的思想意义和艺术价值。
他认为，世界文学史上最杰出的艺术形象都是具有丰富个性的复杂人物，如哈姆雷特、于连、葛朗台老头。矛盾性为文学描写留下了足够的发挥空间，亦正亦邪的性格才能吸引读者有兴趣读下去，引发思考。不仅聂赫留朵夫，《复活》中的其他人物，比如玛丝洛娃、副检察长谢列宁、革命者克雷里佐夫都是这样的艺术典型人物。
这些矛盾的性格虽然无法给读者现成的结论，但却可以引发我们的思考。在盛行功利主义、享乐主义人生观的今天，重读《复活》，依旧具有极其重要的警示意义。我们当然要看到现实中的黑暗和不平等，当然要注重心灵的净化和道德的完善，但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用自己的方式去影响社会，影响环境，是这个社会更加美好。
母女共读、利他主义和预制人
1月25日是农历腊月廿六，很多单位开始放假，书友们也纷纷准备回家过年，但他们还是在踏上返乡之路之前，到浙江图书馆里来分享自己的阅读体会。
首先发言的是一对母女。母亲余彩金是公司职员，女儿殷玥正在读高二。她们是一对“共读母女”，已经多次共读一本书，一起在文澜读书岛阅读分享会上发言。余彩金谈到她对《复活》中精神的人和兽性的人的认识。她认为，人也许做不到像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那样，完全用精神的人战胜兽性的人，但至少可以从小事和细节做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要放过身边的一次一次细小的善举，这些善举可能就引起了人心里的触动，会把善良、幸福和爱传递下去。殷玥则从《复活》想到了她读过的黑塞的《荒原狼》。《荒原狼》里也写到了人性和兽性之间的斗争，但最后是人物的兽性占了上风，主人公把一直帮助他的女生引进了迷宫杀掉了。劳月接着说，人性与兽性的斗争一直是文学描写的主题，既有《复活》这样的理想化极端，当然也有《荒原狼》这样的灰暗极端。我们永远要去努力，像聂赫留朵夫那样，逐渐战胜乃至消灭自己心灵中的兽性。
书友尉颂佳用疫情期间的一个小故事说明了年轻人接触社会、体验艰辛的必要。那时大家都抱着对死亡的恐惧，不愿到第一线做志愿者。但她有个同事却主动为人代班，还带来自己上大学的儿子。她忍不住问同事：你带孩子来干什么？她说让他锻炼体验一点社会责任。而且他们俩选择了去风险更大的菜场，把风险小的位置留给了她。她主动要求对换一下。她却说了5个字：男人怕什么？事后，尉颂佳非常感慨，对于孩子的言传身教，对于岗位的无怨无悔，对于社会的尽其所能，我们都很难做到这样。
书友任小美提到一个新名字：预制人。所谓“预制人”，就像被设定好程序的人，按照固定套路来思考和行动，像预制菜一样方便但缺乏个性。这样思维僵化、行为模式固定、缺乏创新能力的人现在很多。她在微信读书上看到，不少人说聂赫留朵夫太年轻了，过几年就会后悔了。如今这个功利社会这样纯粹的人太少了。只有这样的人多了起来之后，形成一个良性的传承，社会才会越来越公正。
两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文澜读书岛龙年最后一场阅读分享会结束了，好多书友直接从浙江图书馆启程回家，享受团圆的时光。正如吴笛教授所说，如今我们生活富裕，不愁吃穿，缺少的只是心灵的滋养。而阅读正是补充心灵滋养的最好渠道。爱读书的人，实在可以骄傲地称自己为“精神贵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