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邯郸网络广播电视台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是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小雅·鹿鸣》中的诗句。翻译成白话就是说，一群鹿儿呦呦鸣叫，在那原野啃食青蒿。吾有一批贵宾远客，弹琴吹笙齐奏乐调。但见贵客纷纷环顾，蓝天白云下，一群美丽的鹿儿，在如毯的草坪，齐迈轻盈脚步，足舞花香蝶飞，犹如一群舞蹈的少女，好似万千翩跹的仙子。于是，我眼前呈现出成语典故“邯郸躧（xǐ）步”的场景。
一
邯郸躧步是类似于现代“芭蕾”的一种古代舞步。“芭蕾”一词，一般学者认为是法语（Ballet）的英译，意为“跳”或“跳舞”。芭蕾最初是欧洲的一种群众自娱或广场表演的舞蹈。起源于15世纪的意大利，兴盛于法国，鼎盛于俄国，从俄国走向世界。其主要特征是女演员穿上特制的足尖鞋立起脚尖起舞。1661年，法国国王在巴黎创办了全世界第一所皇家舞蹈学校，确立了芭蕾基本舞步。芭蕾史上女演员穿足尖鞋最早出现在1822年到1825年之间的意大利。柴可夫斯基是芭蕾歌剧创作大师，他创作了《睡美人》《天鹅湖》等著名的古典芭蕾舞剧。好像这和邯郸甚至中国关系不大。
且慢，邯郸被称为“成语典故之都”，中国人甚至全世界都知道这样一个成语——邯郸学步。故事出自《庄子·秋水》：“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行于邯郸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这里说的就是古邯郸人的走路姿势十分好看，寿陵少年曾学行于邯郸，但是他既没学会赵国轻盈优美的步姿，又忘却了自己原来行走的步法，于是只好匍匐而归。李白据此写诗说“寿陵失本步，笑煞邯郸人”。但是，许多学者研究认为，邯郸学步这个典故的“步”，其实学的不是普通走路的步法，而是邯郸舞步的“步”。著名作家、学者，中国书画艺术院副院长刘迅甫先生就支持这样的观点，2017年他曾和新中国的“红舞鞋”陈爱莲女士一起来馆陶县实地考察。于是，让我这个邯郸人重新认识了许多人还并不熟悉的另外两个与“邯郸学步”紧密关联的成语——“邯郸躧步”（“躧”音xǐ，通“屣”）和“邯郸丽步”。
史载，邯郸躧步是指春秋战国时出现的邯郸美女的舞蹈。古代邯郸城女子有一种舞蹈称“踮屣舞”。当时在古都邯郸城，这种穿着无跟小鞋而轻轻踮起脚跟，用脚尖舞蹈的动作，是一种类似于现代西方芭蕾舞的舞步，非常优美。有专家甚至提出观点，中国的“芭蕾舞”源自春秋战国时代。上海市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杨善群先生在河北省文史馆馆刊《燕赵文化》2006年第一期发表的研究文章《谈燕赵的歌舞艺术》，详细介绍了春秋战国时期赵国类似芭蕾的舞蹈。文章的第二部分“燕赵歌舞的艺术特色”写道：邯郸女子的舞蹈有一种动作称“踮屣”。《汉书·地理志》注引臣瓒曰：“蹑跟为踮”；又引师古曰：“屣，谓小履无跟者也；踮，谓轻蹑之也。”这种穿着无跟小鞋而轻轻踮起脚跟、用脚尖舞蹈的动作,犹如现代从西洋传入的芭蕾舞。赵国“踮屣”舞的出现，要比欧洲芭蕾中足尖舞的形成早了近两千年。
二
古代邯郸城是一个娱乐业发达、恣情玩乐享受之所在，繁盛如同时期的古罗马。那时的邯郸可以说是：“赵都城墙排水畅，千古一帝秦始皇；胡服骑射兴改革，成语典故美名扬。”曹植在《名都篇》中形容邯郸人：“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邯郸市民阶层的社会交往多是弹琴、悲歌、斗鸡、走犬、六博、蹴鞠、饮酒、狎妓等名目。邯郸人“家殷而富”，具有大都邑人们共有的自信和高傲。司马迁说他们是“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冶”“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这种游侠、放浪的风气在临淄、洛阳等大都市普遍流行，不过邯郸却要比临淄和洛阳更为狂放、激情，这应该是受了燕、赵区域任侠勇武传统的影响。在这里农耕文明、草原文明、古代文明、改革文明相互碰撞、激荡产生出独具特色的邯郸特色。
有一位作家据此做了一个结合当代的合理想象：邯郸的高档娱乐场所里，终日歌舞不绝、笑靥纷飞，而在楼下，停的都是来此玩乐的邯郸少年的“私家车”。可以推测，当时的邯郸，应当是一派歌舞升平，有类似于歌舞厅、夜总会、赌场、娱乐城这样的场所，并且可能有诸多民间的、培养乐舞伎人的机构，很像青少年宫或省市一级的艺术学校（看来比路易十四的学校要早）。并且邯郸这样的机构应该是当时全国最为著名的，因此太子舍人侯明才会不远千里从长安到邯郸去为太子家求取歌舞伎人。著名的大商贾、大政治家吕不韦，才会把自己一生的政治希望和赌注押在舞技出众、国色天香的“邯郸姬”（赵姬）身上，以求“奇货可居”。也许这样，才使得邯郸成为盛产并美女如云的地方。
馆陶县志记载战国时赵王在陶山侧置馆驿，馆陶定名，随后置馆陶县。汉代时刘嫖被封为馆陶公主，“踮屣舞”被引进宫中。“金屋藏娇”后，馆陶公主的女儿陈阿娇被汉武帝封为皇后，后来失宠，为挣得再次宠幸，重金请司马相如写出《长门赋》，完善了踮屣舞蹈献于皇上，并创作绘制了“踮屣舞”舞谱图，成为以后所封馆陶公主的保留舞蹈。似乎可以说，邯郸躧步完善于邯郸馆陶，而后风靡于列国。只可惜，“踮屣舞”舞谱图后来遗失，不知去向。
在“踮屣”舞蹈动作盛行的同时，赵国又流行一种姿势优美的舞步，行走起来轻松自如且婀娜多姿，许多外地人都慕名前来赵国都城邯郸学习这种舞步。从“邯郸学步”也可以看出当时邯郸人舞蹈艺术之高超，且又相当普及，成为当时风行的舞步。这大概就是“邯郸丽步”。那个寿陵少年可能是崴了脚，没有学好，也可能是更加发奋努力，终于学成了一代舞蹈家。此人学成后回到燕国成了燕王舞师。据说荆轲刺秦王告别于易水，太子丹给他送行时高渐离为他击筑，宋玉为他唱歌。这位从邯郸学成归来的少年舞师激动得一步跨到酒桌上，跳了一曲激昂慷慨的舞步，看得壮士荆轲都目瞪口呆，拼命鼓掌。试想，青年男人们胡服骑射，青年女人们邯郸躧步、青年男女们邯郸丽步，外地年少妙龄们赶到这里邯郸学步，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性都会呀！
三
历史记载，十三世纪意大利的旅行家和商人马可·波罗，17岁时跟随父亲和叔叔，沿陆上丝绸之路前来东方，经两河流域、伊朗高原、帕米尔高原，历时四年，在1275年到达元朝大都（今北京）。他在中国游历了17年，并称担任了元朝官员，访问了当时中国的许多地方，写下著名的《马可·波罗游记》。游记记述了他在世界最富有的国家之中国的见闻，激起了欧洲人对东方的热烈向往，对以后新航路的开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我猜想着，“踮屣舞”谱被他绘声绘色地讲起，为“芭蕾”舞的起源埋下了种子，直到2000年后，西方“芭蕾舞”正式在意大利出现。
历代文人歌咏邯郸、咏叹邯郸舞步者众多。比如，唐代诗人高适《邯郸少年行》中说：“邯郸城南游侠子，自矜生长邯郸里。千场纵博家仍富，几度报仇身不死。宅中歌笑日纷纷，门外车马常如云。未知肝胆向谁是？令人却忆平原君。”南朝陆厥《邯郸行》说：“赵女擫鸣琴，邯郸纷躧步。长袖曳三街，兼金轻一顾。”西晋著名文学家左思，创作《三都赋》，其中《魏都赋》中有“邯郸躧步，赵之鸣瑟”的诗句。北魏张铣注解说：“赵地，亦多美女，善行步，皆妙鼓瑟。”这里的“躧步”“行步”都是泛指“舞步”。南朝江淹《丽色赋》说：“女乃耀邯郸之躧步，媚北里之鸣瑟。”明代杨慎《新曲古意》说：“凌波洛浦遇陈王，躧步邯郸缀舞行。”等等的诗句都是表达邯郸躧步之美的。
《辞源》缩印本（商务印书馆1988年7月第1版）没有收录“踮”字，收录的“跕”字注音“tiē”，解释为：足尖轻着地而行。《史记》一二九《货殖列传》：“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集解》引臣瓒“蹑跟为跕也。”此谓舞步。《汉书·地理志》（下）作“跕躧（通屣）”，义同。《汉语大词典简编》“踮屣”条也解释为“拖着鞋子，足尖轻轻着地而行”。《说文解字》解释“躧”是“足、丽、鹿”合成字，有集体跳舞的意思，可以理解为众多女子一起踮着脚尖跳舞。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鹿儿有性情温和、体态优雅、行动敏捷、反应迅速的特点，包含善良、柔美、内敛、健康的气质，象征美丽（鸿案鹿车）、爱情（鹿车共挽）、权力（中原逐鹿）、长寿（鹤鹿同春）、吉祥、福禄等意义。过去，邯郸人羞于把“邯郸学步”说出来，今天的新时代，我们可以自豪地亮出“邯郸躧步”“邯郸丽步”作为邯郸的名片。
现代芭蕾舞教学中，“踮屣”是舞蹈动作之一，指用脚尖走碎步。载歌载舞是春秋以来重要的社会生活时尚，赵国的音乐、歌唱、舞蹈都极富特色，且具备很高的艺术水平，风格多样、表演细腻、感情热烈、舞姿奔放、风靡当时列国。燕、赵地域文化中的舞蹈，历史悠久，流传至今，其文化内涵之丰富，艺术影响之广泛，在中国文明史上留下了永放光芒的篇章。
四
邯郸有八千年的文化史，三千年的建城史，三百年的辉煌史，八十年的复兴史。1945年只有4.5万人的小镇，今天市区常住人口超过两百万人，辖千万人口，正在生机勃勃奋进在新时代。
馆陶县2017年11月在公主湖湿地公园建设“躧步园”“躧步亭”并刻立“邯郸躧步”石刻。著名学者刘迅甫先生为“躧步园”作诗两首，馆陶古称陶山，地处河北省东南部，邯郸市下辖县，东方佳丽之地，成语“邯郸躧步”发祥于斯。——题记《馆陶怀古》：轻移莲步下尘寰，六院三宫尽汗颜；长袖盈街怜一顾，丽人踮屣出陶山。《丁酉秋馆陶考寻偶得》：幽姿楚楚自靡曼，动似蒲风静若兰；芭蕾踮尖传赵舞，千秋躧步学邯郸。2017年11月19日，《燕赵都市报》发表笔者文字《芭蕾舞起源是邯郸躧步？》。2017年11月26日，新中国舞蹈事业奠基人之一、一级演员、新中国第一代舞蹈家、时任中国舞蹈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戏曲与舞蹈研究所所长、陈爱莲艺术团团长、北京市爱莲舞蹈学校校长陈爱莲女士和刘迅甫先生来馆陶县考察，笔者写作了散文《躧步点点红陶山》发表于《陶山》。陈爱莲女士为馆陶题词：舞！向陶山读者问好。“红舞鞋”在“躧步亭”留下优美的舞姿和足迹并为馆陶舞蹈学校的新苗讲解、示范舞蹈，一起合影。现在，邯郸许多机构已经开始关注邯郸躧步，正在挖掘完善有关资料，编排舞蹈。邯郸市群艺馆馆长池泳同志和杨泽亮、张雅楠等一起考察“躧步园”，开始着手编排“邯郸躧步”舞蹈。
是时候为“步”“正名”了，那是“优雅的舞步”，不是“走路的姿势”，不是任何人都能一学就会的，但是，只要起“步”，一切始于“足”下。相信，不远的将来，邯郸市文艺工作者定会实现“创造性改造，创新性发展”，讲好中国故事、邯郸故事。还原“邯郸学步”的“步”的本真、本原、本来面目，跳出“邯郸丽步”“邯郸躧步”舞蹈，从“足”开始，用“足”尖轻盈抬起，一“步”一“步”舞出时尚风华。在新时代，让邯郸故事大放异彩，一得“足”千古爱，“足”以惊艳全世界。
牛兰学（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