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居正:几天明月几天欢|花地新苗·我和母校的故事

羊城派 2025-02-06 12:30:46

2024年,羊城晚报社联合广东省写作学会开展“花地新苗•粤写杯”成人组征文活动。活动主题为“我和母校的故事”。本次活动以“线上投稿+专家评审”的形式进行。在作品征集阶段,组委会收到了来自全国多地写作爱好者踊跃投稿的作品。每一篇都饱含着对母校、对老师和对同学的深情厚谊。经过评委评审,共评选出特等奖2名、一等奖4名、二等奖13名、三等奖26名。即日起陆续刊登,与众人分享。

将我生命轨迹中的各种颠倒之故事颠倒回来。

我想思考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不复打捞的真实与文字叙述间的凿枘连自己都不肯琢磨。

葱茏的林木枝叶交错,“真实”依稀如朝露,思考是唯一能附着的枝丫。但再青郁的草叶都无法遮掩太阳,光芒在树缝间挣扎,我们拥有了涂抹和绘画的图纸。

仰头呼吸,风大得仿佛要从画里吹出来了。

坦率而言,我从未想过竟会跨越相当的行程来到此地栖心居体,蹁跹而至的连绵浮想令我恍惚——新鲜的钢铁,水灵的玻璃,镜头铺陈。渴望展开一次意外的冒险,闪入学园的小巷,飞燕般奔向“理想”搭建的“拱廊”。理想的光晕令太阳产生死角。本雅明在1940年的法西边境去世,半个巴黎破碎在这位漫游者的纸页上。身后,理想的灵晕在他的“拱廊计划”里雀跃流连,兴观群怨。记忆是各色的留影,颠倒着生旦净末。日常的支架绊倒了耶和华,撒旦偷瞟。聊着故事的摄影者摆弄镜头。尘飞土扬,鸟啾雀嘶,生活清理了烦躁,渐露欢欣——将自己漫游的踪迹缔在“拱廊”的今天和明天,风吹着树叶的哗哗声,阳光扑面,暗影柔情。天空晴朗温暖,预支五百年新意,一切阴影都不足以抹去这份平安快乐。

仰望夏日天空对天凝视。

那么,我所凝视的是什么呢?

抬首,仍是八千里路云,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举杯相邀。

敲出这些文字,是已逾下午四点二百一十分钟的七点三十分。16200秒后以二十四点计时法流转十六小时,又一个“16:00”,阳光铺陈蔓延在我电脑前桌子上的时刻将再次归来。落日的余晖散射到窗外建筑空旷的地方,那个地方有高大的楼房,其中一角泼洒余晖。动漫的主角和配角,或站或独行。那时余晖定格,风中,有人舞蹈,有人弹唱,有人相爱,灯火燃成篝火。

是《ラヴァーズ》(《邂逅》)的词曲旋律,休止符一直不曾点下——天际熹光喷薄,风色,月色,我闹得像一尾易受伤的鱼。

仰望天空对天凝视,浮漾着千种流云的梦,如音乐演奏至最高潮的骤然结束。

那时,花束飘零在风和时间的缝隙里,半身朦胧半身和煦。天心月圆,再会的约定在记忆的水流中散开,如一朵温柔的黑莲花。

往事越千年,魅影蜕变成世界中的精灵颠倒。

现在,那些风都从留白里吹了出来。

我和朋友蛰居在学校的狭间宿舍,时光微醺,阳光澎湃,有笑意汹涌,波心荡,冷月无声,炽热似魅影弥漫,绰绰憧憧。往来的凌乱嘈杂在窗外展开,一片又一片,由树墙和小路隔开,铺展蜿蜒。我在喧哗中穿行。树梢滴翠,草地湿漉,独行的脚印向城市的方向伸展。偶尔跳脱,游于八极,周遭的嬉玩娱乐早已搅得满座衣冠似雪。巴别塔已经坍塌,知善恶树的果实咀嚼入腹。“天堂的无辜”(吕迪格尔·萨弗兰斯基《恶——或自由的戏剧》)已是梦幻泡影。如失乐园中的亚当、夏娃,恣意繁花,全不因地面泥泞而稍有懈怠。

河流穿越学校,我在两岸游荡,走过白色的拱桥,学生/教师/职工,络绎不绝;出寓所,买果蔬,堂食维系生命的营养。我就在这365日的“饼犹如此”里“正论禅寂忽狂歌,莫是尘心颠倒多?”(皎然《酬秦系山人戏赠》)。际会各种因缘,迎夕阳,送素月,空蒙鸣响,回转,暂歇,皎性自洁。

山峦顾盼,黄土青天,曙色熹微,金光穿越散淡的树枝,白足行花。

刹刹新新的天幕下是方生方死的自己。

举凡学业、实践,日夜流动的方生方死中,厚重和拙稚如高山瀑布飞扬直下。前者令我不至失衡沉沦,后者则可轻易更改。我就在这暗含“期冀”的林壑幽美中既不骄傲,也不卑哑。无论日明月媚,还是凄风苦雨,我都在图书馆的窗口凝望鲜活的故事,感受颤动着的色彩斑斓的阳光,“如蕴含火焰的黑煤”,体认喧哗与骚动。图书馆诱发着两种极端。其一是风靡大众的畅销作品不会缺席太甚,其二是耳熟能详的经典书籍大都采购入库。二者皆从众而行。流播大众的书籍大都具有滞后性质。但,大众为之钟情且陈列入馆的,不会偏激过甚。“新竞作品”和“经典选粹”相濡以沫,炽热如烽火。夜浓到微醺,细雨悚骨,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捡书烧烛,灯火在室内照耀着我谛听一个平和的庞大世界——那是一个用书页、人物、语言文字和故事创造出来的人间世,神龙见首,魅力无穷,不现于天地之悠悠。

林间花下,狂歌如茵,寂静比寂静还要寂静,尘心颠倒。

孔子临水而歌,就蕴藉得多:“狄水衍兮风扬波,船楫颠倒更相加”(郦道元《水经注》)。

冰点成为沸点,身体消弭,灵魂和欲望的对峙失了依托:“‘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1927年7月,《墓碣文》收入散文集《野草》,作者是鲁迅。

千叠云山千叠愁,几天明月几天欢。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诗经·国风·齐风》。

将颠倒的故事颠倒来是可爱的践履和伟大的愿望:这里有着人之想象力所及的一切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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