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盲时,我认识了个哑巴。
等我再能看见,他也可以开口说话。
可我越来越觉得,
如今,我身边的这个人,并不是当年的那个他,
所以——
他去了哪里,
而现在的这个男人,又究竟是谁......
1
婚礼现场上,时间有些安静的可怕。
司仪尴尬地抬了抬话筒,又问了一遍。
「新娘,你愿意吗?」
我扫视了一眼台下。
我妈恨铁不成钢的剜了我一眼,眼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对面的宋淮好暇以整的看了看我。
好似流走的时间他根本不在意。
他笃定了我不会说出第二个答案。
我不知什么时候我对宋淮毫无底线的纵容造成了他可以任意欺侮我的错觉。
我有些痛快而又坚定的开了口。
「我不愿意。」
2
「洛溪,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宋淮手里的戒指盒刮到了我的脸上 ,这次好像比任何时候都痛。
伴郎拼命拉了拉他要凑近我的身体,没有他的力气大。
但也可能只是象征般拉了一拉。
「你要闹也要分场合。」
宋淮不耐烦的解释了一句,
「我都说了我跟那个女的是逢场作戏,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想了想婚礼开始一小时前宋淮口中所谓逢场作戏的女生发来的床照,自嘲般笑了一笑。
「我没有闹。」
「那你说你是因为什么?」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宋淮的火气压了又压。
「宋淮」
我有些哀伤的开口,
「今天婚礼上的花不是洋桔梗。」
3
「就因为这个?」
宋淮轻蔑一笑,
「不识货,洋桔梗有卡罗拉值钱吗?」
果然不该抱任何希望的。
我明明告诉过他有朝一日我的婚礼上希望会用我最爱的洋桔梗。
不过已经是三年前了。
我和宋淮是三年前认识的。
我追的他。
三年前我刚刚大学毕业,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
脑子里有血块造成了暂时性失明。
宋淮是我的病友。
他是车祸肇事方,我是受害者。
他恰逢声带受损不能说话,我眼睛失明看不见。
他有一大堆人伺候,我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最后他赶走了伺候他的人,我们两个残疾人相伴,却意外的和谐。
他不能说话,但每天都会写在翻译器上再由机器读出来给我听。
我们倾听彼此的心事,又互相倾诉各自的故事 。
我们有独特的称呼彼此的方式,有一瞬间我竟觉得我们是相伴已久的恋人。
可终归还是有离别的那天。
我复明的那一天他正好出院。
说来好笑。
那时我的视线还很模糊。
我拉住他的袖子第一次问他叫什么,他告诉我他叫宋淮。
我们的交集止于三年前。
直到两年前,我再一次遇见他。
试探性的提出要不要在一起时,他答应了。
可这时候我发现,他好像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宋淮了。
4
我提起裙摆不顾后面众人的呼喊声跑了出去。
夏日蝉鸣带起一阵阵燥意。
手机铃声响起时,我愣了愣神。
是陌生来电。
我摁掉的下一秒又响了起来。
「你能来见我一面吗?」
对面的声音很是嘶哑,又如同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
「你是谁?」
「宋临州。」
我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宋淮长期居住在国外的堂哥。
也是宋家近两年来最受宠又最有能力的小辈。
宋淮与他关系一般,说起他向来愤愤不平。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找我。
但我现在不想和宋家的任何一个人交流。
「抱歉, 我没有时间。」
我急匆匆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再次亮起,是宋淮的两条微信消息。
「洛溪,限你半个小时回来。」
「否则你就等着进局子吧,你别忘了你家还欠我两百万。」
5
眼底漫上湿意,我又看了一眼发信息的人。
是宋淮没错。
手机还在不断传来响动。
我爸的,我妈的还有我弟弟的微信消息。
内容无非就是一个,希望我回来向宋淮认错。
爸妈瞒着我向宋淮借了两百万给弟弟买房。
是以他们三人一直小心翼翼的讨好他。
我看了一眼手机余额。
两百万是我赔不起的价格。
「还有二十分钟,你了解我洛溪,我说到做到。」
我有些绝望地提起裙摆往回走。
就算最坏的结果是下半生要在还债中度过,我也不想嫁给宋淮了。
我来到礼堂门口。
此刻距离宋淮给出的半小时期限还有两分钟。
宋淮的消息再一次发了过来。
「洛溪,真有你的,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宋临州,竟然会让他替你还债。」
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宋淮的怒火。
但更多的是不解。
「洛溪。」
低沉的嗓音响起。
我抬头,对上了宋临州的视线。
6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宋临州。
很奇怪。
他并没有和我有任何交集。
但没来由的看到他我想起了一个词:「一眼万年。」
他给我一种我们相识很久的感觉。
「怎么了?」
他温柔的开口,我这才发觉自己打量了他好久。
很不礼貌。
「对不起。」
我匆忙向他道歉。
「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
他低笑了一声。
我迟钝的大脑这才开始回转。
「你为什么要替我还钱?」
7
「我有事要求你帮忙,你答应的话,那两百万就算我预先给你的报酬。」
手心微微发汗,我紧张的动了动嘴皮子。
「什么事?」
我想不通他会有什么事求到我身上。
「照顾我两个月。」
心脏传来针扎一般的疼痛。
我这才发觉宋临州现在是坐在轮椅上。
面容苍白,熨烫平整的西服撑不起他单薄的身子。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点了点头。
我是临终关照病房的护理人员。
会为每一个病人共情。
但第一次从宋临州嘴里确定这个答案后会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时间安静了片刻。
「小溪」
宋临州艰难的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
「我希望生命的最后时光由你来照料我,你能答应吗?」
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但后来宋临州说今天这件事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8
我和宋临州相处的很融洽。
我没有问他有没有再努力治疗,他也没有问我和宋淮之间发生了什么。
今天宋临州的状态很好,他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于是我们来到了桔梗花田。
宋临州走在我的前面。
「小溪,喜欢吗?」
「喜欢。」
我与宋临州已经相处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与其说是我照顾宋临州,不妨说是他在迁就我。
我无辣不欢,宋临州不能吃但依旧会让助理准备好我喜欢的饭菜。
我喜欢动漫,宋临州会送我各种动漫展的票,再苦笑着说一句,
「抱歉,这次没法陪你一起去。」
他会猜中我的每一个喜好。
但这并不是我告诉他的。
「你为什么如此了解我?」
宋临州的身子僵了一下。
我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但他只是说了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对你好,你不是同样回馈我好的照顾吗?」
我没有理会他的强词夺理,和他慢慢走回了病房。
心里却在祈祷着时间过得慢一些。
「洛溪,宋临州,真有你们的。」
拐角走廊上,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出现在我和宋临州的视线里。
「宋淮?」
9
比起宋淮凶狠的语气,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他脸上淡不掉的红色指痕。
能动手打宋淮的人只有一个。
他的爷爷——
宋氏集团的董事长。
「洛溪,是不是你向爷爷告的状?」
「不是。」
「你觉得我会信?」
我沉默不语。
我和宋淮的重逢起因是宋爷爷牵的线。
那时我还在疗养院工作,负责照顾宋爷爷。
可能是比较合眼缘,宋爷爷对我喜欢的紧。
宋淮来这里看他时,他把我介绍给了他孙子认识。
对于这桩我与宋淮的婚事,他是举双手赞成的。
事到如今,我根本不知道宋淮口中的告状所为何事?
「我们谈谈。」
宋淮说话间上前想要拉过我的手腕,宋临州挡在了我的前面。
「堂哥」
宋淮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凑在宋临州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宋临州的脸色变了一变。
10
「我跟你谈。」
我面向宋淮开口,转头又安抚了宋临州一句。
「我先送你回病房,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天台上,我送完宋临州回来时,宋淮周边的地上扔着几个烟头。
如此的没有公德心。
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认错了人。
这是他第一次来我工作的地方。
每一次我要提起三年前医院里的回忆时,他都是一脸避之不及。
「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
「什么?」
宋淮暴躁的甩了甩手,想到什么,又心平气和的开了口。
「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我不可思议的瞅了瞅他,我以为婚礼那天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我们分手吧,宋淮。」
「不可能。」
我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转身下楼,后面传来了他气急败坏的质问声。
「你要和我分手是那个病秧子在一起?那种谎话连篇的人也就你能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