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来到西塘下,虽然已近夜暮,但还是被惊艳到了。来过几次西塘下,村还是那个村,却已经不是原来的西塘下了,有了很大的改观。一到村口,便见一块巨大的景观石上刻着方增先先生题写的村名,遒劲而飘逸,看似信手而来,却是笔笔如刀,七分守正三分洒脱,让人在入村前顿生敬慕之情。
方增先
记得第一次来西塘下时,是二十多年前跟着前辈来看方增先先生的父亲方自成。那时候还是乘着公交车到的横溪,然后步行前往。家就在村口,还没进村,老远就看见先生的老宅。前辈指着一位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说,呶,那就是方老师的父亲。待慢慢走近了,看他正埋头看着书,来了客人也没有发觉。待我们走近连叫了几声方老师,他才慢慢抬起头来,欣喜而诧异地看着我们,似乎一下子想不起来是哪里的客人。前辈说,是去年来过的,文联的同志。他才似乎有点想起来的样子,招呼我们坐,在冬日的阳光里闲谈、问好。这时候我才发现他手中的书是一本朱子治家格言的古籍。后来才知道方老先生以前也当过老师,对方增先从小就有严格的家教。我想先生有如此高的艺术成就,最早应该得益于严格而温和的家教吧。
方增先故居
那时候文联的同志坚持每年春节前去慰问方老先生。后来方增先为了方便照顾,就把父亲带到上海去了,我也就再没去过这个村,一直到前两年调研兰溪祠堂文化的时候才又去了这个村。村里人带我们看了方氏祠堂,非常震撼,七进五堂,依势而建,分别是孝义堂、忠顺堂、世德堂、雅言堂、崇本堂,都是方增先亲题墨迹,苍劲古意,大气磅礴。可惜的是好几间的房子都已毁塌,但光看地基,足见气势。更有方增先为祖上宋代文学名士方凤所题的文学名家”牌匾,熠熠生辉,彰显大家遗风。
此次前往正值先生逝世一周年,为行程平添几分肃穆。方增先生前一直有魂归故里的愿望,曾给前去看望的家乡人题下魂牵梦绕西塘下”的字样。那时候他已经身体欠佳,全身开始浮肿,却一直想回家再看看。兰溪相关方面也一直在促成此事,做过多种方案,却因为担心先生的身体未能成行,一直到他溘然离去。时隔一年,人去楼空,再一次站在方氏祠堂的那块空地上,想起先生的心愿,不免黯然泪下。
先生自幼聪慧好学,在当地至今还流传着一张牛画换一头真牛的传奇故事。先生生于斯,长于斯,家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艺术基因。他在上海的居所外墙,全部用家乡运过去的鹅卵石进行装饰,成为小区中独具风味的一座。院子里的一些花草竹木也都是托人从家乡带过去的,甚至连培植的土都是西塘下的,先生恨不得连喝的水也是家乡的。西塘下的冠山蜀水养育了他,家乡文化的基因时时流淌在其血液里,这种刻骨铭心的牵挂或许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方增先把这种乡愁与牵挂倾注在他的作品里,因而有了《粒粒皆辛苦》、《说红书》、《家乡板凳龙》等经典作品。
、方增先说红书中国画纸本设色
91.6×180.3cm1964年
中国美术馆藏
方增先粒粒皆辛苦
方增先从小受李渔倡编的《芥子园画传》影响,从而走向美术道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兰溪建成李渔纪念馆芥子园后,他专程前往采风体验,曾在芥子园里住过一段时间。1990年他专门为芥子园创作了国画《李渔像》,在题款中称李渔为吾乡先贤”。2013年3月,先生正式授权,将方增先艺术馆永久落户在兰溪。四年之后,一座占地面积约2000平米的艺术馆在环境优美的青湖公园建成,但是先生因为身体的原因没能亲临开馆现场。生前一直想回兰溪看看他牵挂的静静的兰江、弯弯的蜀溪、巍巍的冠山,但一直没能成行。在方增先去逝之后,兰溪方面在艺术馆里设了临时灵堂,许多因为不能去上海的书画爱好者和广大市民都前来祭奠先生,这里曾经也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如今成了永远的遗憾。
方增先剧作家李渔像
先生在西塘下的故居至今依然屹立,泥墙、黑瓦、榆木门……还是那幢两层的泥瓦房,斑驳的墙体诉说着一路的风雨。门口那个先生为父亲专门建造的沼气池也还在,只是门扉紧紧地关闭着,方增先先生已经驾鹤西去,惟有他的精神依然是家乡人在村口大樟树下常常念叨的话题。村里新班子上任后,信心满满,要秉承先生遗志,让先生魂归故里,将西塘下建成中国画家朝礼膜拜的画家村。村里还散落着许多已经难得一见的泥瓦房,大部分主人都已经另起新楼。村里并没有急着把那些遗弃的泥瓦房拆除,如今反而成了艺术家眼中的稀罕物。如果在美丽乡村建设过程中,规划建设一个老宅文化写生基地,让美丽变成经济,让乡愁变成艺术经典,也不枉他对家乡的牵挂了。
夜幕降临,热闹了一天的西塘下渐渐地静了下来。我想,卧于青山秀水间的这个小山村曾经是如此的不起眼,却因为方增先先生不朽的一生,已经让它从此不再平凡。冠山巍巍,蜀水潺潺,先生遗风,魂牵梦绕。
编丨厉亦平 li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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