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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节，让人们重新认识了一个“熊孩子”。
哪吒，在不同时期都深受国人喜爱，而当下这个版本的演绎又赋予他强烈的自我意识——我是魔丸又怎样，我做我认为的英雄。
于是，在春节档一众宏大叙事的影片中，掐中大众情感共鸣点的“熊孩子”一飞冲天，使得《哪吒2》成为一部改写影史的现象级影片，同时也引发了很多的思考，诸如：在中国神话体系中，除了大圣、哪吒，还有多少宝藏人物可以挖掘？
网友力荐的天庭三大“反骨仔”，除了已经成功制作成动画大电影孙悟空、哪吒的，还有一位二郎神。
不过，相较其他两位，杨戬很多表征，就跟古偶剧里的男二标配一样，在《封神》系列里跟哪吒一起护法姜子牙，在游戏《黑神话·悟空》里是最强“反派”，其他西游封神相关题材的影视剧里更不必说了，只有一个古装美男的天花板焦恩俊被人记住。
但不可否认，二郎神是个非常有人缘的神仙，或者说是个有故事的神仙，不然这么多神仙中，为什么就是他屡屡赶场做男配。
他身上，又有什么故事呢？
二郎神原型和来历的复杂性，比孙悟空、哪吒有过之而无不及。先从我们最熟悉的吴承恩版《西游记》说起。
在第六回中，孙悟空大闹天宫，玉帝苦于无人收服，观音菩萨举荐了一个人：“乃陛下令甥显圣二郎真君，现居灌州灌江口，享受下方香火。他昔日曾力诛六怪，又有梅山兄弟与帐前一千二百草头神，神通广大。奈他只是听调不听宣，陛下可降一道调兵旨意，着他助力，便可擒也。”
这一番话里，交代了好几个信息。
一是二郎神是入籍在册的神仙，有庙在灌州，享人间香火。灌州就是现在的都江堰，二郎庙的位置在灌口。关于这个庙，一种说法是，二郎神是治水的蜀守李冰的儿子李二郎，被蜀人奉为保佑都江堰的守护者。但另外还有当地氐族英雄杨二郎和道家推崇的赵二郎两种说法。
这个庙到底姓啥？南宋时，清河郡王张浚一番请求后，宋高宗将李二郎封为灌口二郎神。所以在诸姓二郎神中，李二郎的影响最大，因为自五代（蜀）以来，它得到了历代帝王的许可。
第二个信息是，二郎神有一帮铁杆兄弟，还有一支自己的部队，战力不亚于天兵天将。这来源于赵二郎赵昱的故事。隋朝时，赵昱隐修在成都青城山，曾率梅山七圣入水斩蛟治水，对二郎神形象的完成有重要影响。
观音说的第三个重要信息是“听调不听宣”。“宣”是君主对臣下发布命令，“调”则是单纯的工作调动。但玉帝只能传旨二郎神调兵，却不能宣二郎神，当面对他交待任务。在吴承恩《西游记》里，孙悟空被捉后，二郎神也只是上界回旨，候在殿外，玉帝赏赐后，他谢了恩就急急回灌口了，所以《西游记》里有一句：“心高不认天家眷”。
明明是舅甥为何如此生分，碎嘴的大圣是个漏勺，“我记得当年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么？”
二郎神为何斧劈桃山，因为母亲触犯天条，被玉帝镇压在桃山下面，怪不得这个外甥不愿见舅舅玉帝了。
要注意的是，大圣提到了二郎神的父亲杨君，而《封神演义》里更是直称二郎神为杨戬。
二郎神姓杨名戬，虽然是近代民间最流行的说法，但在不少学者看来，也是最无稽的说法。因为二郎神与杨戬有所牵连，仅见于小说，如《醒世恒言》中的“勘皮靴单证二郎神”。
其实学界认可的二郎神的重要原型之一，还有一位是进口的，是北方毗沙门天王的第二子独健。独健常领天兵护领国界，唐天宝年间曾现形救安西，“城东北三十里，云雾中有人身长一丈，约三五百人尽著金甲，停住三日，五国大惧，尽退军抽兵。”从此，天王在全国都建起了庙宇，二郎神也广为传播。
有意思的是，毗沙门天王的第三子就是哪吒，捧塔常随天王，但二郎独健在中国大出风头的时间更早于哪吒。
所以，传至后世，二郎神的原型吸收了二郎独健的形象、赵二郎的神迹，以及李二郎的神祗原籍等等，另外还融合了蜀汉王孟昶等等，而且还不可避免地受到古代神怪小说的影响。
木版年画《二郎妙道真君》清山东博物馆藏视觉中国供图年画中的二郎神头戴三山冠，衣着华丽，右侧有一鬼将拄刀而立，形状是三尖两刃刀，这是二郎神的标配。
如此复杂构成的二郎神，其实在中国的神仙中并不突兀，甚至哪吒、孙悟空也跟他一样，来历渊源众说纷纭。而他们在中国流传两千多年的神仙信仰中，越来越丰满立体，直到他们的光芒完全盖过那些高高在上的大神，成为中华民族口口相传的神仙主咖。
在美国，有以漫画工业为基础，通过一位位超级英雄建立起来的漫威宇宙，那么在中国瀚如星海又极富瑰丽想象的神仙信仰中，经过新的叙事，可以打捞出跟哪吒、孙悟空一样的超级神仙吗？甚至让东方的神话宇宙超越漫威式的文化帝国，成为数字时代更强的生命力？
不是不可能。中国毕竟有着独一无二的神仙信仰。
《黑神话：悟空》游戏中部分boss角色原画图源：《黑神话：悟空》游戏官网游戏中的人物参考了《西游记》中的神魔世界，不少以中国神话中的仙妖为原型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有句台词“我命由我不由天”，激起无数人的强烈共鸣，有人说这个哪吒已经完全是现代个人主义形象了，尤其是具有了一种不惜以暴力扫除一切外部控制、重获自身命运掌控权的主体性。
其实，“我命由我不由天”，也是中国仙家的宣言。在中国的神仙信仰中，不是通过等待来摆脱现世的痛苦以期待来世的幸福，而是主动地祈求，千方百计地当神仙，无论是羽化、修炼还是度劫。
这也是中华民族重实际，重现世观念的直接表现。在这一体系中，仙界并不像天堂那么遥不可及，天上有天界，但在人间的名胜之地仍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神仙是无限延长的生命，享受现世的生活，快活而自由。
这种深植于民间的神仙信仰，让哪吒、孙悟空这种具有自我抗争、自我成长精神的神仙一直受人喜爱，也让今天重新演绎归来的大圣和魔童大杀四方。
《黑神话·悟空》截图图源：游戏官方网站
著名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苗怀明在《哪吒之魔童降世》拍完后，就对第二部比较期待。从第一部到第二部，他觉得哪吒很好地继承了魔性的那一面，就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同时关于人性的主题又被深化了，哪吒也成长了，从“我生来就是个坏孩子，就是个魔丸变的，但是我要改变命运，变成好孩子”，进阶成为“我不仅变成个好孩子，我对社会有责任了，我要对朋友有责任，我要对我的家庭有责任，我要对陈塘关的百姓有责任”。
苗怀明认为，如果要在时代的洪流中，杀出一条属于东方神话的出路，一是要牢牢扎住根，不能完全脱节，跟着时髦走，“跑得太远”；二是要用心，艺术也需要“工匠精神”，作品感动自己了才能感动观众；三是与时俱进，根植于传统文化也必须考虑契合当代人的思考，抓住时代的关注点。
《黑神话·悟空》游戏中的小西天，是一个中国神仙的缩景图源：游戏官方网站
打造新叙事语境下的东方神话文化产品，不能以别国现成的某个体系去复制一个，而是输出自己的，为全球文化的发展贡献智慧和力量。
参考文献
1、吕宗力、栾保群《中国民间诸神》
2、郑士有《中国的神仙与神仙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