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岁的董守钢躺在床上，他已许久未出门了。工作日的上午，华东医院泌尿外科副主任医师张忠云和手术室护士长张曌敲响了他家的门，又到了每月一次更换导尿管的时候。
董守钢是静安区静安寺街道的一名孤老，他所居住的愚谷村离华东医院不过300米的距离，对普通人来说步行可达的距离，对部分老年人而言却犹如天堑。
“就医的最后100米”谁来填上？去年起，华东医院“医养直通车”项目在送医入户的基础上，送护理入户。对无法下楼的“悬空老人”而言，这份服务带来的是专业的医疗照护，对老龄化加剧的当下，这也是对“居家养老”需求的承接与托举。
“悬空”的晚年，看病成难题
这是董守钢第六次享受上门护理。
上午10点，静安区的老式里弄，楼梯间空间逼仄，张忠云和张曌组成医护小队打开手电筒，拾级而上。董守钢的家在二楼，门虚掩着，老人显然已在等着他们。多年前，他接受前列腺癌根治术后留置了导尿管，一根小管子解决了他排尿的难题，可随之而来又有新的问题，每个月得更换一次导尿管，否则会出现尿道感染等问题。
刚开始，董守钢还能在护理员的陪同下去医院，可年岁渐长，老人渐渐走不动了，出门成了摆在眼前的第一道关。
静安寺街道青凤老年生活护理服务中心顾问方佩儿做过一项用户调查，范围覆盖静安寺街道3个社区近300位独居老人。调查显示，在老年人的需求中，看病排第一。
“静安区医疗资源丰富，可老式居民楼阻碍了不少老人出行的脚步。”方佩儿说，很多老人只能请人代配药不看病，可病情在变，实在不行，要么请子女或护理员背下楼，要么打120，用担架扛下来……“悬空”的晚年，看病成难题。
在一次党建联建活动中，静安寺街道和华东医院就这群老人的就医问题达成一致，“医养直通车”项目启动。
“医养直通车重在构建‘医’的绿色通道，从医疗入户到护理入户，选派急诊、内外科等高年资医护，保障特殊群众在疾病诊疗上的需求。”华东医院党委书记靳建平告诉记者，目前医院可为有需求的社区老人提供糖尿病足、褥疮、造口、尿袋、胃管、鼻饲管等护理服务。
不仅是伤口的愈合，更是久违的体面
张忠云和张曌配合默契，拔管、冲洗、插管，不到10分钟，董守钢的导尿管更换完成。
“有了上门护理，老人家的情况也在变好。”方佩儿难忘一个场景，董守钢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护理员，在逼仄的楼道空间内，护理员侧着、斜着，不断调换着角度，以求能和老人以同等步速下楼。这场景看得她胆战心惊，“万一摔一跤，那可不得了。”
如今，这段患者的“看病路”变成了医护的“送医路”。对三级医院的医护来说，从医院的诊室、手术室走入居民家，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华东医院急诊科副护士长张晓瑛记得第一次走进朱雪玲老人家中，年近九旬的老太太因中风瘫痪在床，身上插着两根管子——鼻饲管和导尿管，“一进一出”维持着她的生命体征。
“同样半个小时，在这里服务一位患者，在医院可能效率更高，但对这些老人而言，护理上门是‘刚需’，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张晓瑛说。
在医护的陪伴下，一些老人身上的褥疮好了，糖尿病足好转了。这份护理带来的不仅是身上伤口的愈合，更是一种久违的体面。
形成可复制模式需多方合力
三甲医院将医疗服务的触角延伸至居民家中，对于患者而言，无疑是一大利好。可对医务工作者而言，在繁忙工作之余，还要“送医上门”是否加重了工作负担？
记者了解到，此次“送护理上门”服务首批试点的9位老人，均有家庭病床及长护险服务，在这个基础上，为何还需要上级医院的医护“伸手”？
一位基层医疗机构的管理者告诉记者，目前全市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根据《上海市家庭病床服务办法》开展家庭病床服务，有些超范围的、不符合医疗安全的服务不能开展。“比如，有些患者病情不稳定、变化加重，或有些复杂伤口需要处理的，都是超出目前社区卫生服务和家庭病床服务处理范围的，建议到上级医院诊治。”
“可以说，目前华东医院提供的许多护理项目都是家庭病床还无法提供、却是老人需要的。”靳建平说，试点的推进，也让院方思考如何将这份优质服务惠及更多有需要的老人，一方面，医院党委将进一步深化该项目服务内涵；另一方面，也将积极和基层医疗机构联动，提升家庭医生的服务能力和质量，形成一套可复制推广的模式。
收费则是另一个问题。青凤老年生活护理服务中心理事长陈跃明介绍，目前华东医院的服务项目由街道补贴，免费提供给老人，但如要扩大服务范围，显然需要更合理的收费机制。
方佩儿告诉记者，其实按照董守钢的情况，并不适合居家养老，更建议去专业养老机构，“街道工作人员对此劝过几次，但老人家不愿意。这也不难理解，家是许多人心灵的寄托。”
如何在“家”这个场景中链入更多专业资源，破解高龄及失能失智老年人居家养老难题，华东医院的尝试只是一个起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