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当下世界乱局的底层逻辑——在三大百年周期的交叠处

新浪财经 2025-02-17 14:30:36

本文为西京研究院发表的第810篇文章,赵建院长的第751篇原创文章。

进入2025年,特朗普上台以后,世界乱局加剧恶化。川马联盟似乎要将美国政治和世界秩序推倒重来。我还是用以前一直重复的比喻来形容特朗普的东山再起——相当于孙悟空坐上了玉皇大帝的位置,必然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大闹天宫。旧秩序固然僵化,建制派固然腐朽,但是至少能维系社会的正常运转。但是当川马联盟将建制派和旧秩序打乱,旧的利益集团清除,但新的治理模式和国际秩序还没有建立,在秩序和治理的真空地带,很容易发生政治和社会危机。由于美国是稳定全球秩序的大国,特朗普的国家主义和孤立主义势必会造成世界范围内公共品的匮乏和供给不足,从而引发全球性的治理危机。上一轮世界范围内的乱局发生在一战和二战以前,便是新旧帝国权力交接的微妙时期。

对于学者来说,我们更想分析一下特朗普现象及整个世界大乱局背后的底层逻辑和根本驱动力,也就是历史的“必然性”。在一个生态系统里突然出现“变异”的物种,肯定是环境和土壤出了问题,而个别物种的特殊现象倒是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从周期模型看,今天是战争—和平周期、技术康波周期和政治制度周期三大百年周期拐点的叠加窗口期。类似地球—月亮—太阳重合在一条直线上出现了日全食,天色突然陷入黑暗。再加上刚过去不久的全球瘟疫,今天世界的动荡不安可以说超出了过去历史上的绝大部分时间。所以我们每天都在有幸而又不幸的见证历史。

从“战争——文明”轮回周期来看,已经有很多学者强调当前的世界与一战前非常相似。比如同样的欧洲地缘政治复杂险恶,英帝国衰落,世界秩序缺乏强有力的调停和维护者;贫富分化的程度恰好又升到了一战前的世纪最高点;各国债务高企,特别是欠债最多的恰恰是武力最强的;工业化的后期之秀崛起,也发生了严重的产能过剩;新的工业革命如火如荼的展开,那时是电气革命,今天是AI革命;小战争不断,地缘冲突此起彼伏,以至于一个萨拉热窝刺杀事件就挑起了世界大战的熊熊烈火。所以从战争周期看,由于和平了近百年的时间,在和平的水面下面积累了大量的深层次矛盾,似乎只有靠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来出清历史恩怨、天量债务和过剩产能。

战争周期的另一个驱动力是历史记忆的遗忘和集体意识的激进。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战造成的人道和文明灾难,在至少三代人心灵里留下创伤,产生出极度的“厌战”心理和和平文化。这几代人是两次世界大战历史遗产的继承人,深知战争的惨痛。但是再过几代人后,即使有反应战争残酷的文学影视作品,但是历史记忆也因为和平时间太长而不断损耗。于是,新生一代的年轻人,或者因为贫富和收入两极分化对生存现状极度不满,或者因为找不到生命价值的意义而陷入国家和民族主义的宏大叙事中感受自我存在的重要性,成为了喊打喊杀的“小粉红”。而从战争经济学来看,当经济处于长期萧条阶段,战争动员成本就变得非常低。大量找不到工作和生命意义的年轻人,参军的机会成本变低,因长期失业受到挫败的心理往往可以在“保家卫国”的激情中得到疗愈。看二战前工业化后期之秀国家德国和日本,由于受到美国大萧条的影响经济萧条,产能过剩,大量年轻人找不到工作,加上两个国家都是民族主义色彩极其浓厚的国家,很容易摇身一变成为了战争机器,给全人类造成无比惨痛的灾难。

科技周期或所谓的“康波”往往由一场科技革命来引爆和引领。然而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是,科技周期往往与战争周期紧密联系,因为科技史上几乎所有的重大创新和重大发明,都来自于生死攸关的战争。事实上,人类历史上重大的艺术作品和科技成果,绝大部分起源于两大领域,一是宗教,一是战争——因为这两者都事关生死!人工智能的发展由来已久,最早的人工智能也是为军方密码通信和军事相关计算服务的。后来经历了长期的发展停滞和止步不前的时间,直到ChatGPT在Google的Transformer的架构上取得了生成式人工智能(AGI)的巨大革命,从此大数据时代进入了大模型时代,与之相伴的还有大算力时代。巧合的是,ChatGPT的横空出世与俄乌战争同时发生在2022年,欧洲大陆战火点燃后9个月,硅谷的科技之火也熊熊燃烧起来。如果说这两者存在着直接的联系的确有些牵强,但是我们要知道的事实是,硅谷很多科技公司的天使投资人来自于美国军方,大量的业务订单也来自于战争一线,包括进行了三年之久的俄乌战争。

科技革命,也就是在新科技横空出世,旧技术明日黄花的新旧世界交接处,会对经济社会产生三大直接冲击。一是技术权贵主义,技术封建主义和技术专制主义涌现,技术即权力,掌握新一代技术的企业家和资本家可以对传统进行解构,并重构一个新世界。马斯克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二是绝大部分普通人成为牺牲品,或者被新技术绑架,成为新技术的信徒或操控品,特别是信息革命的浪潮里,信息即存在,算法即权力,缺乏独立思考能力的普通人,很容易成为背后算法集团的棋子;或是被新的技术和生产模式取代,陷入长期失业的境地,从而深深怀疑自己的价值。此时,被新技术取代的人或是躺平,自甘堕落,或是愤然加入反抗和叛逆的阵营,他们选出代表自己心声的具有极端主义属性的领袖,更加激进的会加入反社会的浪潮,造成社会动荡不安。三是围绕硅基秩序进行地缘重构的风险加大。

政治制度的拐点来自于政治结构的极化,政治的极化来自于经济疲弱和贫富极化。特朗普的出现在美国政治历史上绝对是里程碑式、独一无二的。我定义为全球性的政治衰退:今天,在欧洲,英国首相走马换灯,法国总理被迫辞职,德国议会解散;在亚洲,韩国前总统政变未遂,日本内阁集体辞职;在北美,加拿大总统辞去党魁,美国川马联盟激进改革。中国也进入国家治理现代化的三峡阶段。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成熟国家,已有的政治制度已经运行多年,积累了大量的矛盾,属性正在发生变异:民主异化为了民粹,制衡政治异化为了否定政治,精英政治异化为了强人政治。全球政治出现极右大潮,国家主义、孤立主义、民族主义泛滥。共识越来越稀缺,矛盾越来越激烈。小国忙着站队结盟,大国则陷入修昔底德陷阱,自二战以来的世界秩序,如今已经“礼崩乐坏”。而政治的衰退往往与战争紧密相连,也就是政治强人有通过发动战争强化自身权力清除异己的强烈意愿。因为一个国家一旦进入战争状态,一般来说就不需要再选举,乌克兰就是一个例子。同时总统权力尤其是军权可以大幅提高,韩国前总统尹锡悦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为了扩大总统权力不惜置百姓于战火。因此政治周期与战争周期紧密相连,我们需要警惕内部政治纷争向外部国家间战争转移。政治周期也处于一个旧政治、建制派难以延续,新的制度周期还在酝酿和自组织的黎明破晓前。先破后立的时间,是一个危险而动荡的时间。

这就是所谓世界“变乱交织”的历史根源和底层逻辑。可以预想,这样的大争之世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然而,落后的生产力(康波旧阶段)和生产关系(旧的政治结构)终究被扬弃,无论是川普还是普京,都不过是这三大周期里过渡性的强人。在AI技术革命面前,不仅所有产业变革迭代加速,所有的产业都要“AI+”一遍,治理和统治模式也将带上浓厚的技术主义色彩。我并不相信信息和智能科技会让政治更加中心化而背叛自身的去中心化和分布式属性,我的一个理论直觉是:当生产力越来越发达,越来越多的机器人替代人的劳动时,腐朽的传统权威政治很可能会慢慢被解构,分布式、区块化的社会自治理机制越来越重要。国家的三大任务:组织战争、兴建大型工程和社会救济,都将可以用机器人取代完成。统治人的传统政治,演变为统治机器人的新技术权威模式。这样我们就需要对赌未来政治周期的两种可能性,一是国家机器通过统治机器人而进一步强化了对人的统治,另一种可能性是机器人负责完成国家的专职职能,而人变得越来越自由。我相信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人工智能的科技进步,是人类心智越来越自由的结果。为什么AI革命发生在美国而不是朝鲜和俄罗斯呢?

或许,面对新一轮工业革命,人们的恐慌有点过度了。实际上每一次工业革命,从蒸汽机到电气化,从计算机到互联网,哪一轮不是机器在替代人。我们应该庆幸的是,工业革命的主导权总是掌握在自由社会的手中。每一轮工业革命虽然使得越来越多的工作被机器和机器人替代,但是也有越来越多的新工作产生,社会福利保障也越来越完善。然而,如果没有战争和金融危机的洗牌,贫富和权力分化将会达到极致,这就是为什么每一轮工业革命都伴随着大范围战争的原因。在一个机器人可以造福人类,同时也可以取代人类的社会,权力和财富将越来越向资本集中,而绝大部分普通人价值将越来越走向虚无,成为无用而躺平的人。在这个转型过程中,人类社会也会承受巨大的阵痛。人与机器人的矛盾,本质上还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范式下劳动与资本的矛盾。很快,随着人工智能的加速发展,全球范围内,特别是经济社会较为发达的国家,将会掀起一波人反对机器人的浪潮。这又会进一步加剧世界的混乱。在这个大乱之世,投资者应该怎么布局?“右手AI,左手黄金”,将是一个长期的基本配置。这也是我三年以来一直坚持的战略性配置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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