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17日，美国最高法院裁定维持《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对手控制应用法案》（PAFACAA），这似乎预示着TikTok将在美国终结。然而，随后发生的一系列引人注目的事件实际上已经使这项法律失效。
1月19日，也就是禁令生效的当天，苹果和谷歌在其应用商店下架了TikTok，云服务提供商甲骨文和Akamai停止了对该公司的托管，TikTok随后短暂下线。然而就在当晚，甲骨文和Akamai又恢复了TikTok在美国的托管基础设施，据报道，这是在特朗普竞选团队的授意下，特朗普竞选团队向这两家公司保证，无须承担任何法律责任。第二天，新上任的总统特朗普发布行政命令，暂停执行TikTok禁令75天，并命令美国司法部发送一封信函，通知这些公司恢复向TikTok提供服务，并不必根据禁令承担责任。
美国司法部已经发出了这封信（其内容尚未公开），并且截至2月13日，苹果和谷歌已将TikTok归还到其应用商店。那么现在会发生什么呢？
一、TikTok或将回归
PAFACAA明确禁止美国服务提供商处理某些“外国对手控制的应用程序”，包括TikTok。国会精心制定的法律框架只规定了一次具体的90天延期（条件是实际撤资正在进行），并且没有提到暂停。
而特朗普的命令显然是试图破坏PAFACAA，而不是真诚地执行它。在没有中方撤资的情况下，无论是75天还是其他时间，这完全是由美国总统单方面做出的决定：一方面，特朗普不执行的承诺是无法执行的——如果法院广泛保护对行政不执行承诺的企业不受处罚，那么总统就被赋予了未经授权、只有承诺即可中止法律的权力，从而绕过国会的立法职能；另一方面，当75天到期时，特朗普可以很容易地将不执行窗口再延长75天、150天或750天——没有就没什么可以阻止总统无限期地暂停执法。
尽管最初禁止TikTok的理由是国家安全（事实上，特朗普自己在第一个任期内试图禁止TikTok时也曾提出过这个理由），但特朗普总统几乎没有表现出真正想要强制撤资的兴趣。
目前，撤资的可能性极小。通过表示永远不会执行法律，特朗普消除了字节跳动（TikTok的母公司）与买家谈判的任何动力，也消除了中国政府向字节跳动施压或授权字节跳动出售TikTok的任何动力。事实上，中国的动机显然倾向于维持现状：如果特朗普乐于无视法律，字节跳动就可以让TikTok继续运营，而中国无需放弃控制权。
TikTok的美国供应商也不太可能向其施压，要求其撤资。现在，包括苹果和谷歌在内的所有美国主要科技公司都已承担了为TikTok提供服务的责任风险，它们几乎没有动力改变方向。这些公司已经承担了巨大的理论上的责任；继续走这条路并不比走回去更危险。
国会也不太可能推动这一问题。尽管PAFACAA以压倒性的两党共识获得通过，但随着1月19日最后期限的临近，国会却退缩了：共和党人不想在特朗普公开反对禁令后与他作对，而民主党人对热爱TikTok的选民的抱怨变得过度敏感。例如，参议院少数党领袖查克·舒默担心“许多有影响力的人已经建立了良好的粉丝网络”。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可能是国会悄悄地将TikTok排除在PAFACAA之外，或者直接废除该法案（或许将其偷偷放入某些综合立法中）。立法者甚至可以提供追溯责任豁免来保护这些公司——就像2008年《外国情报监视法修正案》中的电信豁免条款一样。
二、其他变数：其他美国人会起诉吗？
假设一家竞争对手的应用程序开发商想要迫使政府执行PAFACAA，理由是TikTok的重新运营损害了其市场份额；又或者，一群关心此事的TikTok用户希望政府继续执行撤资或禁令，以限制中国收集美国个人数据的危险。这种诉讼或要求，能否成功吗？
尽管美国政府不执行的决定与PAFACAA的文本明显不一致，但任何强制执行TikTok禁令的诉讼都很难成功。
首先，这里存在诉讼资格挑战。
所谓TikTok造成的危害，尤其是基于数据监控的危害，很可能被视为推测而非事实。另外，原告没有资格要求其他人执行法律。美国最高法院最近在美国诉德克萨斯州（UnitedStatesv.Texas）一案中重申了这一原则，驳回了由各州主导的强制联邦移民执法的努力。在该案中，法院强调，如果没有明确的法定诉权，行政机构的自由裁量执法选择不受司法审查。PAFACAA中的任何内容都没有为私人当事方创造这样的诉权，来迫使美国司法部长采取行动。
其次，即使某些原告以某种方式确立了诉讼资格，也存在检察官自由裁量权的额外障碍。
根据赫克勒诉钱尼案（Hecklerv.Chaney），行政机构不执行法规的决定通常超出了法院的管辖范围。最高法院在特朗普诉美国案中做出的全面裁决进一步巩固了总统对司法部执法决定拥有几乎完全的权力——法院不愿对此进行质疑。
三、对法治的广泛影响
你可以不同意PAFACAA的观点，但特朗普无限期的不执行该法案的命令以及美国企业接受这一总统命令的意愿，对这个国家法治环境无疑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美国宪法规定“总统应确保法律得到忠实执行”。然而，特朗普目前的许多做法接近于拥有了一种全面中止的权力。PAFACAA还只是众多例子中的一个：美国现任政府已经通过预算扣押、单方面取消机构的努力以及出于政治动机的撤销起诉决定破坏了国会授权的计划和法律。
PAFACAA不被执行，以及国会愿意配合，也严重损害了美国政治部门做出国家安全决定的可信度。如果政治领导人和国会宣布国家安全威胁，但在这样做在政治上不方便时未能贯彻到底，美国法院在未来的国家安全案件中可能不太愿意给予尊重。今天对TikTok执法的质疑，很可能会削弱未来美国合法的国家安全行动。
更重要的是，甲骨文、Akamai、苹果和谷歌如今在特朗普政府面前处于极其危险的地位。如果特朗普总统选择恢复PAFACAA执法，这些公司可能会立即面临巨额赔偿责任——TikTok的1.7亿美国用户每人最高赔偿5，000美元。这些公司相当于亲手递给总统一个巨大的把柄，让他可以凌驾于世界上一些最强大的公司头上，让他拥有一种可怕的非法工具，可以在许多其他问题上要求他们忠诚。
无限期“暂停”PAFACAA很可能是该法律的丧钟。
目前，字节跳动没有任何的动力从TikTok撤资，国会也没有真正的动力实施它曾经倡导的禁令。托管TikTok的科技公司要么已经接受了责任风险，要么认为总统不执行的承诺是铁板一块。随着禁令一天天地被搁置，恢复禁令的政治意愿和公众意愿将进一步消失殆尽。
然而，真正的代价不仅仅是一个社交媒体平台的命运。每当行政部门选择性地搁置一项颁布的法规，私营企业进行合作时，我们政治机构之间的权力平衡就会发生变化。如果国会认为有必要悄悄废除PAFACAA，这只会强化人们的看法，即法治可以随心所欲地被白宫主人扭曲或破坏。当美国总统可以通过不执行来有效地重写法规时，美国宪法对忠实执行的要求就会变得越来越空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