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吴娜
三年了，俄乌冲突的硝烟仍未散去，焦土之上，战火与鲜血交织，成为萦绕在国际社会心头的阴霾。2月24日，这场重塑地区政治格局的冲突踏入第四个年头，每一寸土地都在无声质问：和平还有多远？
1月8日乌克兰武装部队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俄罗斯萨拉托夫州恩格斯空军基地油库遭袭后爆炸照片。新华社发
1月18日，在乌克兰首都基辅市，乌国家紧急情况局工作人员在受损的建筑内搜救。新华社发
2024年8月13日，在俄罗斯库尔斯克市，来自俄乌边境地区的居民排队领取救援物资。新华社发
美俄缓和开启和谈大门
俄乌冲突爆发之时，正值拜登执政时期，美俄开启全面对抗，外交渠道近乎断绝。俄罗斯处于外交被孤立、经济遭制裁的境地。美国携手欧洲，全力援助乌克兰，共同对抗俄罗斯。美俄双方在各领域对抗升级，国际局势极不稳定。
随着特朗普再次执政，局面出现戏剧性转折，他积极寻求与俄罗斯缓和关系。2月18日，美俄外交高层在沙特首都利雅得举行会谈，成为美俄关系缓和的关键节点。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冯仲平看来，美俄关系缓和是重大变化，影响深远。特朗普政策转向，如巨石投入国际政治湖面，激起千层浪，对全球大国关系和国际战略格局具有重大影响。从眼前看，此次缓和为美俄关系修复开辟通道，也为解决俄乌冲突谈判铺设基石。
不过，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亚所副所长韩璐认为，尽管美俄关系已有缓和迹象，但难以实现实质性改变。美国意在维护世界霸权，俄罗斯则希望推动世界多极化，二者战略目标背道而驰，存在难以调和的根本性冲突。
“通过谈判解决俄乌冲突，还有漫长艰辛的道路，充满不确定性和挑战。”韩璐表示，虽然目前俄乌停火的可能性增加，但想要彻底结束战争还面临领土、战后安全保障和欧洲安全框架三大关键问题。
领土问题上，俄罗斯通过公投纳入的乌东4个州恐难归还，乌克兰也难以轻易放弃领土。战后安全保障方面，美国明确不会为乌克兰提供类似韩美日同盟协议的安全保障，欧洲自身尚无法战略自主和独立保障安全，更难以承担对乌安全保障责任。至于欧洲安全框架，这是乌克兰危机的根源，且尚未解决。
“若上述问题无法解决，乌克兰危机可能再次激化，尤其在不同美国政府政策交替时。普京希望彻底解决危机，避免重蹈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覆辙，但解决难度很大。”韩璐说。
美欧离心冲击和平进程
美俄关系缓和，让欧洲在国际政治舞台陷入尴尬。美国处理俄乌冲突绕过了欧洲与俄罗斯谈判，这种“越顶外交”行为损害欧洲利益和尊严，让欧洲沦为旁观者。欧洲长期依赖美国安全保护和国际事务协调合作，美国此举让欧洲感到被忽视和背叛。
特朗普还要求北约成员国将国防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比例提升至5%，这对经济本就陷入困境的欧洲国家，是难以承受的沉重负担。欧洲许多国家面临经济增长乏力、债务危机等问题，提高国防开支将加重财政压力，引发国内社会不满和争议。
冯仲平指出，美国的重点已不在欧洲。安全上弃欧洲不顾，经济上加征关税，这些举措让欧洲对欧美关系充满忧虑。
在俄乌冲突中，欧洲长期依赖美国提供主要的援助支持。若美国减少或停止对乌投入，欧洲将两难：内部各国意见不一，难统一立场行动，且经济困境自顾不暇；外部安全保障依赖美国和北约，缺乏独立保障乌克兰安全和军事援助的能力。
“欧洲一些国家虽表示愿意继续提供经济和军事援助，但实际情况是目前美国尚未完全撤出对乌支持。”冯仲平认为，欧洲很难完全脱离美国独自承担对乌援助，所以试图拉拢美国，这也是法国总统马克龙和英国首相斯塔默即将访美的重要原因。
冯仲平直言，欧美关系处于重要转折期，可能是过去80年首次出现如此大的变化，虽不能确定是否为根本性变化，但紧密的同盟关系已发生动摇。在安全、经济以及价值观等方面，特朗普代表的反建制力量与欧洲现建制派之间存在较大矛盾，此前美国副总统万斯的慕尼黑讲话已经展现了双方在价值观上的冲突。
韩璐则表示，欧洲在美俄关系缓和背景下，对自身在俄乌冲突中的角色地位深感迷茫。虽多次开会商讨对策，但仍未拿出实质行动方案，还寄希望于美国改变政策。欧洲的被动局面，使其在俄乌冲突中影响力减弱，国际政治处境更微妙。
当地时间2月21日，欧洲议会通过《欧洲防卫自主计划》，将军费提升至3%，这更加凸显欧洲在大国博弈中的被动无奈。欧洲试图提升军费增强安全保障和国际话语权，却仍难摆脱对美国依赖。
美乌分歧加剧局势复杂
连日来，美乌之间的矿产协议争端成为国际热议焦点。美国施压乌克兰，要求其拱手让出价值数千亿美元矿产开采权。这蛮横要求，遭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坚决拒绝。
特朗普大为光火，在社交媒体猛烈抨击泽连斯基，言辞激烈，称其为“独裁者”，指责乌克兰“玩弄”美国，试图把责任全推给乌克兰。
美乌这场激烈的“口水战”，引发国际社会对美国援乌是否动摇的担忧。有分析认为，美乌关系紧张预示美国对俄乌冲突立场和对俄政策重大转变。谈判问题上，特朗普称泽连斯基是否参加谈判“无关紧要”，理由是其在谈判中“毫无筹码”“一事无成”，这观点忽视了乌克兰的主体地位。
在美国发出这种“信号”的情况下，韩璐预测，乌克兰国内政治状态肯定比之前更加复杂，各方力量蠢蠢欲动。对泽连斯基来说，今年可能是艰难时刻，大概率会下台。乌克兰因战争劳动力锐减、能源设施损毁、东部工业基地被占，可能沦为农业国，战后重建需各方援助且恢复发展需很长时间。
乌克兰民意调查显示，91%的民众坚决反对无乌方参与的美俄谈判，64%的受访者支持乌俄直接谈判。这表明乌克兰民众渴望在解决冲突中拥有话语权。美国与乌克兰在谈判问题上的巨大分歧，加剧了局势复杂性。
俄乌冲突已历经三年，和平曙光却仍未穿透战争阴霾。美俄、美欧、美乌关系的变数，如层层迷雾，遮蔽前路。但国际社会对和平的渴望从未熄灭，期盼各方能以理性为笔，以对话为墨，书写终止战争的篇章，让乌克兰人民重归安宁，让世界重回和平轨道。
动态
英拟对俄实施“最大规模”制裁
据新华社北京2月23日电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三周年之际，英国外交大臣戴维·拉米23日说，英国将对俄罗斯实施三年来“规模最大”的制裁，并将在必要时向乌克兰派遣军队。
拉米在一份声明中说，他将于24日宣布对俄方实施新制裁，“乌克兰、英国以及整个欧洲眼下迎来历史关键时刻……欧洲现在应该加倍支持乌克兰”。
据法新社报道，2022年2月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以来，英国已对1900个与俄政府有关的个人和实体实施制裁，涵盖金融、航空、军事和能源等领域，制裁手段包括冻结在英资产、实施旅行禁令和贸易限制等。
除对俄实施新制裁，按照拉米声明的说法，英国每年还将向乌克兰提供30亿英镑（约合37.8亿美元）军援，且“准备好并愿在必要时”向乌克兰派遣军队。
拉米说，英国将与美国和欧洲盟友一道，致力于在乌克兰实现“持久且公正的和平”，任何事关乌克兰的谈判必须有乌克兰参与。
特朗普：将向乌索要“任何能得到的东西”
据新华社华盛顿2月22日电（记者邓仙来）美国总统特朗普22日说，将向乌克兰“索要稀土和石油，任何我们（美国）能得到的东西”。美国已“非常接近”与乌克兰达成协议。
特朗普当天在马里兰州举行的一场保守派团体集会上发表讲话说，自己正努力结束俄乌冲突，努力停止冲突造成的人员死亡。“我们将（向乌克兰）索要稀土和石油，任何我们能得到的东西”。
特朗普说，在拜登政府向乌克兰提供援助的模式下，美国无法收回援乌资金。“我们什么也没得到。所以我们要收回我们的钱……因为这不公平，这简直是不公平”。
彭博社22日援引一名熟悉情况的乌克兰官员消息报道说，作为美乌矿产资源协议的一部分，美国政府向乌克兰索要约5000亿美元，以补偿美国在俄乌冲突期间向乌克兰提供的援助。这一要求已被乌方拒绝。乌方认为，实际需要补偿的金额远低于美方的要求，仅为约900亿美元。
解读
俄军为何迟迟不收复库尔斯克？
本报记者白波
俄罗斯总统普京19日表示，俄军已越过库尔斯克地区的俄乌边界，进入了乌克兰领土。此前一周，乌总统泽连斯基仍宣称，计划以在库尔斯克控制的领土与俄方进行交换。
更早之前，去年底披露的美国战争研究所数据显示，2024年俄军在乌克兰夺取约4000平方公里土地，是2023年的七倍。
俄乌战场诸多疑问待解，本报记者对话军事评论员陈曦进行解读。
去年8月，乌克兰军队突袭库尔斯克，夺占大片领土。这是二战后俄罗斯本土首次受到他国正规军的直接攻击，一时引发全球震撼。当时有舆论认为，遭到如此措手不及的攻击之后，普京将命令俄军迅速收复库尔斯克失地，将损失最小化。然而，半年多过去，库尔斯克仍有数百平方公里的土地被乌军占据。
陈曦分析，在整体战局相当被动的情况下，乌克兰方面发起了库尔斯克攻势，试图在国际舆论场特别是西方舆论中壮大声势，为支持者打气，其筹码或“物料”就是出其不意占据的库尔斯克领土以及同时制造的“交换领土说”。
“乌军攻入库尔斯克后，俄军从各军区抽调防卫的部队整体数量和番号都比较有限。但反观乌军，在库尔斯克囤积了大批精锐部队。”陈曦认为，乌军目前在库尔斯克实控面积约300多平方公里，此前最大时也不到1000平方公里，但狭小的区域内却有十几个旅的番号，兵力一定不会少。俄军意在以少量部队在库尔斯克牵制大批乌军，减轻其他战线压力，实际上并不急于驱走乌军、夺回领土。
俄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不久前回应泽连斯基“交换领土说”时表示，他是为了掩盖乌军在库尔斯克的“灾难”。
在“特别军事行动”初始阶段发动全面进攻不力之后，俄军逐渐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乌克兰东部的顿巴斯地区。库尔斯克遭到入侵后，俄军也并未从乌东抽调主力部队进行防御。
陈曦说，整个乌东地区一直以来都是乌克兰最具战略价值的地区，是乌克兰的“精华”所在。作为传统工业区，乌东聚集了大量工业设施和厂矿；当地人口和城镇也比较密集，天然就是一块兵家必争之地。乌方还在美国和欧洲支持下在乌东进行了大规模的战场建设。乌克兰方面要阻止俄军进攻，必须在乌东进行防御，在其他战线是防不住的。
2024年10月和11月，俄军先后从乌军手中夺取了610平方公里和725平方公里土地，大部分属于乌东，创下冲突以来的最高纪录。而俄军本身付出的伤亡代价也大大超出以往。
陈曦分析，2024年，俄军集中力量攻打乌东的一些重型工事，战斗强度相当之大，取得了数倍于此前的战果，但这种攻坚战也势必造成大量伤亡。
连线
乌克兰民众：憧憬战事真正结束
本报记者白波
俄乌冲突进入第四年，22岁的乌克兰媒体人托莉亚对本报记者坦言，虽然她已经习惯了战火中的生活，但巨大的焦虑仍然常常弥漫在她的心头，弥漫在人群中间。
“很多东西都变了”
“每次爆炸都会给人们带来压力、肾上腺素和恐惧，许多人都有焦虑、睡眠问题并疲惫不堪。这种情况下，情绪反应变得越来越困难，因为大脑试图保护自己。”托莉亚说。
托莉亚在基辅生活，她曾想过像一些乌克兰人一样，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但她必须工作以维持生计，于是选择留下。托莉亚表示，这与爱国或恐惧无关，这里是她的家，有自己的亲人和生活——只要能留在这里，她就无法想象自己生活在另一个国家。
根据联合国2024年10月公布的数字，冲突后乌克兰人口减少了800多万，约有670万人逃离了乌克兰。
2022年战事爆发之初，俄军兵临基辅城下。由于担心俄军进攻，时年32岁的客户经理安娜斯塔西娅离开了乌克兰，在德国住了几个月。俄军离开基辅地区后，安娜斯塔西娅回到了乌克兰。当时她非常想家，如果留在德国，需要从零开始适应一个新的国家，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我的生活比战前糟糕多了，很多东西都变了。我的日常生活就是工作和看新闻，为我的国家和人民感到痛苦。”安娜斯塔西娅说，她周围很多男性加入了战斗。
她有时会和朋友一起外出。但即便是在远离前线的首都基辅，电影院或商场里的休闲时光也随时可能被防空警报和导弹袭击打断。“导弹到处飞。”安娜斯塔西娅说。
托莉亚接受记者采访时，基辅已是凌晨3点。由于无人机来袭，她无法入睡，这样的情况已是常态。托莉亚说，有时一整天都没有空袭警报，有时一晚上会响起好几次。为了安全起见——特别是生活在风险较大地区的人，还是会躲进防空洞。最危险的袭击是弹道导弹或巡航导弹，乌克兰防空系统很难拦截这一类导弹，这时候，托莉亚总是会去楼里的停车场躲避。
“一些人永远地离开了”
在基辅，街面上物资供应充足，市民可以买到所有必需品。但物价大幅上涨仍然使人们的压力显著增加，特别是食品和能源方面。由于基础设施频遭攻击，停水、停电和物资短缺在一些地区时有发生。
今年1月15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签署法律，规定年满17岁的年轻人将被登记为应征入伍者，以缓解前线兵源不足的压力。
“许多乌克兰年轻人在战争中失去了生命，这令人心碎。”托莉亚说，她的一些老同学和熟人上了前线，在出发前表达了不同的想法——一些人决心保卫自己的国家，另一些人虽然害怕，但觉得别无选择。许多人只是简单地说“保重”或“希望再次见到你”。有些人一言不发，静静地奔赴前线。“现在，他们中的一些人永远地离开了。”
安娜斯塔西娅的弟弟从冲突之初就开始作战，她的爸爸因为年事已高无法参军。由于一些限制，他们很少和弟弟联系，但幸运的是，他们知道他还活着，也没有受伤。
“美总统最新声明令人震惊”
乌克兰民调机构21日发布的报告显示，91%的乌克兰民众坚决拒绝接受没有乌方参与的美俄谈判。安娜斯塔西娅直言：“美国总统的最新声明令人震惊，他在散布虚假信息。我个人不抱积极的期待。但我支持乌克兰政府，他们拒绝接受协议中明显糟糕的条件。”
托莉亚和安娜斯塔西娅都憧憬战事真正结束一日的到来。托莉亚说，如果冲突真正告一段落，整个乌克兰都会“松一口气”，开始重建之路。她希望发展自己的事业，在乌克兰各地旅行，摆脱持续的焦虑。
安娜斯塔西娅表示，虽然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战后计划”，但显而易见的是，届时她将可以有条件规划自己的未来，而现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战争结束后，我想从基辅坐飞机去某个地方，或者和朋友在城里玩上一整晚。我现在不能这么做。我们的天空是封闭的，午夜之后我们就不能出去了。”
安娜斯塔西娅告诉记者，她想在战后去顿涅茨克，那是她出生的地方。上一次她去顿涅茨克，是2013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