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那些鲜活的人物和激荡的历史云烟，虽已消散，但那些颇具风骨与气度的故事仍留存人间。1500年过去，再去哪里感受六朝风流气韵？或许这个展览可以。
近日，“贞珉流徽——六朝贵族的世界”展在南京市博物馆开展，该展览深入挖掘南京地区集中出土的东晋南朝墓志及相关铭石书刻，以“逝者有志”“贵族之路”“心安吾乡”“志成于书”四个单元，为我们提供一个深入了解六朝历史的窗口。
一
何为墓志？策展人邵磊介绍说，墓志，是置于墓圹内的祔葬品，其上书刻逝者姓名、生卒、乡贯、家世、婚宦、行状以及德行等内容，因其深蕴重要社会历史信息，历来受到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的重视。
此次展览的六朝墓志及拓片有50余种之多，是首次如此大规模的集中展现。“前人对墓志的整理与研究，往往瞩目于数量庞大的北朝与隋唐至明清的历代墓志，对集中出土于六朝古都南京的东晋南朝墓志关注不多。像著名版本目录学家赵万里编著的考古学巨著《汉魏南北朝墓志集释》，收录汉魏至隋代墓志拓本609通，属于南方六朝这一时空范畴的墓志只有寥寥三种。”邵磊说。
此次展览，最受关注的莫过于“贵族之路”，这个单元以在南京出土的墓志为媒介，将南朝时期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关系网做了盘点。
南京的东晋南朝墓志有多少？据介绍，上世纪60年代以来，南京市博物馆在北郊象山先后发掘了11座墓葬。据出土墓志，确定该墓地为东晋贵族琅邪王氏王彬一支的家族墓地；发掘于南京市北郊郭家山的温峤家族墓；发掘于南京东郊仙鹤门外仙鹤山东南麓海拔约50米的小土山南坡的广陵高氏墓，此外，还有兰陵萧氏、平原明氏……
从这些墓志上保留的历史信息，可以清晰地看到几大家族通过“婚姻”织就的关系网。
“球妻琅瑘王德光，祖（王）羲之，右军将军、会稽内史。父（王）焕之，海盐令。”这是东晋时期谢氏家族子弟谢球的墓志。王谢家族联姻，最有名的例子是王凝之与谢道韫，从这方墓志看，谢球与王德光也属王谢家族联姻。有意思的是，这也是王羲之与第三子王焕之首次出现在墓志上。
邵磊介绍说，自汉魏以来形成的门阀制度，在东晋时期达到了顶峰，士族阶层凭借自己的高门华阀，往往可以世代永居高位。在这一制度背景之下，贵族都非常注重婚姻对象的社会地位，婚姻关系成为士族为保持血统纯粹以便世袭垄断各种特权的重要手段。受此风尚的影响，东晋至南朝刘宋初的墓志尤为热衷铺叙家族的谱牒与婚聘等情况。
永嘉南渡之初，深谋远虑的东晋丞相王导为了笼络南方豪族，以巩固在江左建立的流寓政权，一度倡导南渡的北方士族与南方豪族通婚，但从墓志看，东晋至刘宋时的南北通婚，大抵限于南渡的次等士族或甲族名门的庶出子弟。如在展墓志中写明的王导侄孙王闽之的妻族为吴兴施氏，晋末宋初陈郡阳夏士族宋乞及其一女二子分别与南方丹阳郡丁氏、黄氏、王氏、陈氏通婚。南方士族间通婚更为常见，如东晋广陵高崧与会稽谢氏、吴郡张镇与嘉兴徐氏之间的联姻。“在根深蒂固的门阀观念的作用影响之下，‘南北不婚’的观念似乎仍然为中原北方士族阶层所恪守。”邵磊说。
二
两晋之交的“永嘉丧乱”堪称中国历史上规模空前、影响千古的“移民潮”，以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等世家大族为代表的政治文化精英倾巢南下。南渡之后，“移民”心态在墓志中亦有所体现。
如部分墓志志文中出现“琅瑘”，这是王氏家族北方所在地的名称。只是南渡后，他们依照北方地名设立侨州郡县。所谓侨州郡县，大抵取旧壤之名，从而满足失去故土、离乡背井的中原北方人士心怀故国并收复失地的愿望。琅瑘，即琅邪郡，墓志中的“琅邪”就是侨郡之一。琅邪郡在丹阳郡，设有琅邪相，起初并没有属地，更像是一个蹈空的行政机构。到晋成帝时期，才划分了丹阳郡江乘县部分土地为琅邪郡城。
“吉迁里”是东晋、南朝墓志中出现频率较高的里坊名称之一。吉迁里，即祈望乔迁大吉之意。在邵磊看来，吉迁里这个名称承载着侨民的乡愁。南朝刘宋以后，吉迁里才不再见于墓志中。
在展的谢鲲墓志中，还出现了“假葬”一词。不少参观者对此发出疑问。“假，暂且、权宜之义。假葬意为暂时浅埋以待改葬。”谢鲲死于324年，东晋刚刚立国7年。这时候的士族还心心念念祖先旧茔，“北方士人在建康一带卜下临时兆域，暂且厝葬下来，以俟日后能移柩故土。”邵磊解释说。
而在东晋以至南朝刘宋初年，随葬的墓志也多为形制、内容极其简陋的砖质，规整精良的石墓志可谓少之又少。他们没有“刊石记终，俾示来世”的心思。而在内容上，也极其简略粗率，只限于起到辨识棺木骸骨、便于子孙迁葬的文字，不述行谊，更无浮言铭辞。直到南朝刘宋元嘉以后以至齐梁陈时期，石墓志才取代砖墓志成为墓葬主流，可见此时南渡的士族子孙已将“他乡作故乡”。
此次展览中，观众还能看到入古出新、恣意挥洒的东晋南朝书法，出土的金银器、瓷器、铜镜等文物，它们共同呈现了消失在时空里的一部分南朝历史拼图。藉由它们，六朝气韵得以部分重现。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臧磊
校对王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