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记者肖暖暖
德国大选刚刚落下帷幕，其国内经济方面也传来新消息。
据央视新闻，当地时间2月25日，德国央行德意志联邦银行宣布，该行去年的资产负债表显示赤字约为192亿欧元。这是德国央行历史上最大的亏损，也是该行自1979年以来首次出现亏损。
另据新华社消息，德国联邦统计局25日公布的数据显示，经价格、季节和工作日调整后，2024年第四季度德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环比下降0.2%。2024年，德国经济比上年实际下降0.2%，为连续第二年负增长。
与呈现颓势的经济相比，前几天的联盟党着实风光了一把。
据新华社消息，德国联邦选举委员会24日凌晨公布联邦议院（议会下院）选举的初步计票结果，联盟党得票领先，在选举中获胜。选举委员会预测弗里德里希·默茨将被提名为德国新任总理。
23日，德国联盟党总理候选人默茨（左二）向支持者致辞并鼓掌，庆祝获胜。图源：央视新闻
初步计票结果显示，以默茨为总理候选人的联盟党得票率为28.6%；德国选择党得票率为20.8%，排名第二；现任总理朔尔茨所在的社民党得票率为16.4%，排名第三；绿党以11.6%的得票率位居第四；左翼党的得票率为8.8%。
在媒体报道中，这场选举刷新了德国政治版图，也给欧洲政治带来新变化。那么，联盟党何以胜选？接下来会如何组阁？新政府将面临哪些挑战？
联盟党何以胜出？
德国联邦议院选举每四年举行一次，按照规定，新一轮选举本该在今年9月举行。
然而，朔尔茨所领导的执政联盟内部矛盾丛生，最终提前解散。该执政联盟由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组成，也被称为“红绿灯政府”。
据央视新闻，社民党主张增加福利与基建投资，绿党强调环保投入，而自民党坚持财政紧缩。各方在债务上限、经济政策等关键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矛盾不断激化。2024年11月，朔尔茨解雇自民党籍财长林德纳，后者率党退出执政联盟，执政联盟提前瓦解。经信任投票和总统确认，新一届联邦议院选举提前至2月23日进行。
在此情形下，联盟党为何能胜出？
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丁纯分析，联盟党能胜选，与德国如今内忧外患的局面有关。
在经济方面，德国从欧盟的发动机沦为拖斗，近年来本国经济常在衰退边缘徘徊，通胀情况较为严重。受能源危机影响，与之相关的能源密集型产业如化工产业、汽车业等都出现了严重问题，有的项目关停运转，有的转移海外。经济问题波及民生领域，国民生活变得艰难，贫富差距等问题层出不穷。丁纯指出，“从德国的民调就能看出，除了移民、难民问题，通胀和社会不公正等成为民众主要关切。”
图源：央视新闻
对外，俄乌冲突也让德国陷入窘境，挺乌反俄的德国花费大量金钱，还接收了大量乌克兰难民，遭到德国选择党和部分国民的反对。
而“红绿灯政府”在疫情、经济和俄乌冲突等方面表现不佳，本身就引发民众不满。再加上还有德国选择党针对移民、难民和恐袭等问题的指责，以及大洋彼岸的马斯克、万斯等人的搅局。丁纯认为，“红绿灯”执政联盟可以说是表现不好、时运不济。
上海外国语大学欧盟研究中心主任、上海欧洲学会副秘书长忻华表示，“联盟党是传统主流政党，根基深厚，有坚固的票仓和坚定支持它的社会主流群体，能赢得选举不足为奇。”
丁纯向潮新闻记者介绍，在德国政坛，联盟党从联邦德国创立起就一直是社民党的主要对手。当社民党表现不佳时，民众转向联盟党也是相当自然的选择。“更何况，联盟党本身就擅长经济建设，恰好契合当前德国民众的需求，富有吸引力。”丁纯表示，可以说，联盟党的胜选恰恰符合了那句老话，有时候不是自己做得好，而是对手做得太差。
右翼民粹政党崛起
潮新闻记者注意到，本次大选中，德国选择党得票率为20.8%，排名第二，得票率较2021年大选翻了一番。这也是它自2013年成立以来的最好表现。
“德国选择党拿下选票第二，是一种明确的信号释放，即德国选择党已经成为最大的反对党，它甚至超过了社民党这样的老牌政党。”丁纯认为，这说明德国选择党反对外来移民、反对在国内经济不振情况下大规模援助乌克兰的政治主张符合不少民众的需求。
忻华介绍，德国选择党作为饱受建制派政治精英抨击的激进右翼政党，一直被贴着民粹主义和极端的标签。此次大选能位居第二，说明德国的大众政治认同和政治力量格局已发生根本性的、结构性变化。“换言之，德国草根阶层的普通民众与社会精英、政治精英之间已出现很大程度的社会撕裂。普通草根民众对现状越来越不满，对传统意识形态和传统主流政治精英越来越不信任。在未来，这种社会撕裂和政治极化的现象可能进一步发展，草根阶层与政治精英之间的矛盾很可能进一步加深。”
不过，丁纯指出，德国选择党获得大批选民支持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个明显的渐进过程。在去年的欧洲议会选举上，德国选择党的得票率就超过了执政联盟的三个政党。
图源：央视新闻
“因此，虽然有‘政治防火墙’，其他党派不与德国选择党组阁，但它的政治主张赢得了那么多选票，某种程度上也会牵制主流政党的政策主张，一定程度向其靠拢。”丁纯补充道。
据新华社报道，大西洋理事会欧洲中心高级研究员卡萝尔·舍费尔认为，德国选择党的上升势头预示着德国政坛的重要转变，在德国选择党影响下，曾经由默克尔领导的联盟党也出现进一步“向右转”趋势。尽管德国选择党很难进入下一届政府，但该党已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力量。
不过，丁纯告诉潮新闻记者，德国大选结果还没到“一夜变天”的程度。即使德国选择党冲到了选票第二，但“政治防火墙”毕竟还在，目前为止没有哪个党派表示要与德国选择党联合。作为反对党，德国选择党肯定会对德国政治产生很多影响，可能会常起刹车作用，尤其是在需要三分之二议员通过的关键议题上，其影响会显突出。
在欧洲问题上，忻华认为，德国毕竟只是欧洲几大国之一，特别是在军事防务和战略安全方面对整个欧洲的影响力并不大，中东欧国家宁愿向美国靠拢，也不会很信任德国，法国对欧洲防务与战略的影响其实更大一些。另外，德国此次大选表明欧洲内部的社会撕裂和政治极化还在进一步加深，疑欧主义、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力量的政治影响力和塑造政治决策走向的能力，还将进一步增强。
胜选后还将面临组阁难题
大选胜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如何组阁、组建新政府才是重中之重。
据新华社报道，选举结果公布后，德国总统根据各政党的议席分布，通常会提名赢到最多席位的政党领导人作为总理候选人。然而，候选人所在政党获得最多议席，并不意味着就能自动成为总理，而必须争取议会过半数议员的支持。因此，优势政党需要与其他政党进行联合谈判。
组阁谈判是整个过程的核心阶段，各党派围绕政策、权力分配和未来施政方向进行磋商。谈判旨在制定详细的联合协议，该协议是未来几年政府执政的纲领性文件；同时，各方会协商如何分配内阁部长职位。在此期间，现任总理朔尔茨将继续任职。
联合协议达成后，联邦议院将举行总理选举。总理当选后，将根据联合协议提名各部部长，随后由总统正式任命。新政府成员在议会宣誓就职后，标志着新一届政府正式开始履职。
默茨表示希望能在八周内组建新一届德国联邦政府，“我们必须打破（政治）僵局，希望能够尽快做到这点”。
图源：央视新闻
在联合其他政党组阁的问题上，丁纯和忻华都认为，最可能的方案是联盟党和社民党两个传统的主流大党组成联合政府。
忻华指出，“组阁一定会异常艰难，可能会迁延时日，因为联盟党和社民党的意识形态理念有明显差异，而政治精英们又总是觉得德国选择党比较激进。”
忻华表示，德国政治文化总体上倾向于保守现状，主流政治精英对“造反派”往往视作异类、充满防范。德国选择党民意基础深厚，特别是得到原东德地区几乎一边倒的支持，但必然会受到很多防范和阻碍，不可能很顺利入阁。主流政党的人可能因为容易被建制派政治精英接受，更容易入阁，但民意基础薄弱。所以组阁必定艰难，组阁后，意见分歧、内部分裂等现象不会缺少，任何重大决策的进程也必然充满险阻。
丁纯介绍，历史上，联盟党和社民党就曾联合执政12年。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两党联合执政就一定毫无问题。他表示，联盟党在组阁时还需应对与联合党派在经济、移民、能源转型等关键问题上的谈判与政见磨合，政府部门和相应领导人的席位如何分配等。
组阁后，新政府能否在现实考卷中答出高分？
对此，丁纯认为，联盟党胜选后的主要挑战就是回应选民最关注的经济、移民等问题。而内忧外患之下，影响因素有很多，如联合的党派之间是否配合得当，政策安排、实施是否到位等。“目前还不能预测新政府的表现，但可以确定，相较‘红绿灯政府’，民众对新政府有较高的信任度、预期比较乐观，因为联盟党和默茨都比较擅长经济建设。”
忻华指出，经济持续低迷、应对俄乌冲突新形势是新政府将面临的最棘手难题。能源危机所导致的经济滞胀、负增长、产业空心化等问题，并未得到根本解决。同时，制造业资本在外移，长期依靠资本密集型的制造业，如汽车、化工等产业，使得产业空心化对经济的冲击非常强烈。面对经济低迷，联盟党其实并无灵丹妙药。
对俄乌冲突，也同样如此。忻华表示，目前在俄乌问题上，德国虽然意识到了“时代转折”的巨大冲击，但是既想有效遏止俄罗斯以武力控制乌领土的势头，又不想也无力向乌提供强有力的军事援助，同时也不像法国能拿出系统的、鲜明的、能够关照宏观全局的战略方案，新内阁很可能像朔尔茨那样，口号喊得很响，但是干打雷不下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