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特·舒赫:德国人终于意识到“要做些什么”,但现实没有好的“选择”

观察者网 2025-03-01 09:04:52

本文要点归纳:

德国正经历自两德统一以来最深刻的政治转型。传统两大党社民党和基民盟长期主导的"均势政治"模式逐渐失效,绿党、左翼党及极右翼的选择党等新兴势力快速崛起,折射出民众对主流政党改革乏力的不满。新冠疫情、俄乌冲突和能源危机接连冲击下,德国暴露出基础设施滞后、教育资源不足、住房短缺等结构性缺陷,终结了战后长期繁荣带来的社会自满心态。

2021年大选产生的"红绿灯"三党政府因政策分歧于2024年解体,直接触发2025年提前大选。民粹主义选择党以反移民、疑欧立场的激进主张获得约20%选票,成为最大反对党,但其极端主张遭到主流政党排斥。当前德国政治格局呈现碎片化特征,各党派在能源转型速度、财政政策优先级等问题上分歧严重。

新一届政府大概率由基民盟/基社盟与社民党组成"大联盟",预计延续务实外交路线,在维持欧美同盟的同时寻求战略自主。对华政策可能出现调整窗口期,双方在气候治理、绿色技术等领域存在合作空间。但德国作为欧洲地缘支点,其政策选择仍将受制于中美博弈的全球格局,如何在价值观认同与经济利益间取得平衡将成为关键挑战。

选择党的崛起揭示了德国社会深层的结构性矛盾:经济停滞与全球化焦虑交织,民众对开放包容的移民政策产生强烈反弹。然而其反民主本质与德国历史教训形成鲜明对比,主流政党通过“防火墙”策略坚决排斥该党。尽管左翼党与“瓦根克内希特联盟”出现立场分化,但极端化趋势并未形成系统性威胁。

德国新政府面临的根本挑战在于突破"均值回归"惯性,推动结构性改革。宪法债务刹车条款限制了财政灵活性,而劳动力短缺、数字化滞后和能源转型僵局亟待破局。外交领域,德国需在跨大西洋关系与中欧协作间寻找平衡,而中德关系可能因美国战略压力出现阶段性改善契机,但长期仍取决于双方能否超越意识形态差异构建务实合作框架。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冈特·舒赫,翻译/观察者网郭涵]

与其他西方民主国家一样,德国正在经历一个分水岭,这是自“铁幕”倒塌、1989年至1991年期间导向了两德统一的事态发展以来,笔者从未经历过的时刻。

在笔者被允许投票的33个年头里,德国经历了长久的稳定,也经历了新近的动荡时期。对此笔者将进行分析并试图展望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以及这对中德关系可能意味着什么。

·德国民众终于意识到“需要做点什么”

笔者认为,比尔·克林顿的竞选经理在1992年的一句名言至关重要:“这是(关于)经济,笨蛋!”在海湾战争中获胜后,老布什对赢得连任充满信心。然而美国选民考虑的却是他们内心更在乎的东西:比如钱包。

在二战后的德国,曾经有两个大党轮流执政:社会民主党和基督教民主联盟党。前者更倾向于强调社会正义、维护劳工权利等;后者则更倾向重视基督教家庭价值观,维护法律与秩序、跨大西洋关系等。

这两个政党加在一起通常能获得四分之三的选票,但只有一次(1957年)是由更保守的基民盟获得了绝对多数(超过50%)选票。因此,德国通常会组建联合政府,通常会有自民党(FDP)这个第三方小党参与其中。

自民党主张经济自由主义,限制政府的作用,以确保自由市场产生接近其理论可能性的结果,并在其他方面强调公民自由和个人责任,而不是过多地强调福利国家。自民党在经济政策上与保守派更加趋同,而在公民自由问题上与社民党更加一致。

直到绿党在上世纪80年代出现后,这种非常稳定的政治格局才开始发生缓慢的变化,因为绿党提出了环境保护、维护和平的议程以及反对核武装与核能源利用等主张。德国统一后,另一个小党,东德共产党的继承者(左翼党)也加入了德国主流政治,并维持了一个很大程度上立足于东部地区的“极左”政治力量。

左翼党在本次德国联邦议院选举中取得出人意料的胜利,以8.8%的得票率进入议会

即使组建政党联盟的范围有所扩大,但德国政坛仍维持了一个共识:想要赢得大选的政党必须将自己定位成最能代表中间力量的党。

在德国的代议制政体中,议会成员选举总理,因此总理一职通常由在大选中获得最多席位的政党的领导人担任,然后,该党通常能够与立场最接近的联盟伙伴组建政府,规划各党协商的执政纲领并开展谈判。所有这些机制通常会导致一种“均值回归”。

这解释了一个看似矛盾的现象:理论上立场更左的政府,比如前总理施罗德领导下的政府,会启动削减福利、增加经济竞争力的改革;而纸面上更右的政府,如默克尔领导下的政府,会大量采纳左倾或更偏向绿党的政治主张,因为这是扩大其基本盘的最佳方式。

以默克尔总理执政16年间的一些政治转向为例:除其他议题外,她叫停了德国过去推行的义务兵役制,引入同性婚姻和最低工资标准,退出了核电开发,以及最知名的,允许移民大量进入德国。

必须指出的是,这些都不是一位政治家基于积极有为的核心理念,在上台后强加给德国民众的议程;而是被一时的“时代精神”(Zeuitgeist)激活了敏感的政治雷达后,身段非常灵活、非常机会主义的维持权力之举。各式各样的民主支持者宁愿关注4年后或更早举行的下一次选举,也不愿意考虑长远的政治目标,就算这样做在当下可能并不受欢迎。

保守党内部立场更保守的反对派,尤其是包括现在已被锁定为下一届总理人选的弗里德里希·默茨,遭到了精明的权力政治大师默克尔的排挤,默茨本人甚至被赶出政坛许多年。

各种事件与回应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后果,即中间力量的相互削弱,除了个别名字与面孔外,德国政治里的中间力量变得越来越难以区分彼此。但是,只要社会的总体情绪(最强烈的驱动力是关于经济繁荣)让人民的诉求仅仅是朝其中一方或另一方倾斜一点点,而基本上并不担心真正的变革,那么主流政党就能够继续维持政权。

这种情况在2013年达到了顶峰,当年默克尔的核心选举口号就是,“因为你们了解我”。然而,越来越明显的是,德国的两大政党需要与彼此结盟才能获得稳定的多数席位,正如2013年到2021年发生的情况。这进一步模糊了它们之间的界限。

这使得德国不愿意也没有能力进行改革,更不用说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而是依然活在过去雄厚的工业与经济实力基础之上。不利因素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积累,但对于已经习惯了成功的德国民众来说,其影响并不明显,或者被他们愉快地忽视。

正常情况下,经济中出现的裂痕应该更早地显现,但随着战后婴儿潮一代人的退休,人口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意味着大多数行业的劳动力市场依然非常紧俏。这给每个人制造了一种假象,认为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因为雇主在向他们伸出橄榄枝。一个自满的社会也许是恰当的形容词,但当已故的德国前外长、自民党人吉多·韦斯特韦勒(GuidoWesterwelle)等人早在2010年就发出预警,谈论德国陷入“罗马帝国晚期的衰败”时,却引发了公共舆论的强烈声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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