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到国庆,今年电影市场的总票房仅有350亿元,相比于去年,可以说是经历了断崖式下跌。这无疑是电影市场无比惨淡的一年,但惨淡中也孕育着新的变化。
从春节档开始,我们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知名导演在作品品质上的失控,一个又一个流量明星在作品声量上的惨败,一部又一部电影因为票房失利而撤档。今年观众们似乎不再买知名导演、流量明星和顶流IP的帐,没有谁是真正意义上的票房保障。
与此同时,一批籍籍无名的新人导演,却靠第一部作品在互联网上火爆破圈,在票房上大赚特赚,甚至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前辈。
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一代导演作为互联网原住民,凭借着熟稔的网感,在题材上更能追寻网络热点,视听语言上更贴近网络视频,内容上更注重性别意识,牢牢拿捏住了年轻观众的口味,用创新活力的内容冲垮了老一代导演爹味陈旧的内容。
这也说明,互联网对影视行业的冲击,不只是资本的介入、流量的飞升,更是一种意识形态上的突变。一切宏大的、权威的、知名的都被解构了,反而是那些草根的、猎奇的、边缘的在崛起。这是一场平民对权威的反击,也是一场观众用脚投票,对电影导演权力圈的颠覆。
跟不上互联网的中生代导演
每年都有知名导演的电影扑街,但今年扑街的老一代导演格外多,无论是第五代导演乌尔善、高群书,还是第六代导演宁浩、陆川,都在票房和口碑上迎来了惨败,还遭到了观众的群嘲。
照理来说,他们成名已久,在艺术探索上也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口碑和票房都经过了市场的验证,但今年却有集体坠落的趋势。他们的作品在这个时代里,就像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一样,显得陈旧而过时。
今年让观众抱有最大遗憾的导演,莫过于宁浩。他一年推出的两部作品都没有掀起太多水花,国庆档上映的《爆款好人》虽是他拿手的小人物荒诞喜剧,但选材并不新鲜,张北京意外卷入直播生态一夜爆红,在人设与自我之间迷失的故事,大家已经在短视频上看过太多了。《红毯先生》也有类似的问题,片中讽刺的金像奖颁奖典礼修罗场,还不如博主解析的抢番事件更激烈。
当宁浩还在解构娱乐圈乱象,观众早已对娱乐圈祛魅了。毕竟这是一个明星屁大点事都会闹上热搜的时代,电影只有比网络上的热搜更极致、更前卫,才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而今年陷入性别争议的导演,则是去年凭借《封神第一部》爆火的乌尔善。他执导的《异人之下》里女性角色卖弄风骚,露沟露大腿,男凝味儿都快溢出银幕了,但导演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将会引发舆论风暴。
这种超乎寻常的钝感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老一代男导演没有经历过大规模的男凝审判,普遍女性意识不强,他们塑造的女性角色也大多是为了男性服务的工具人。这样的性别意识,势必会在互联网时代里被审判、被淘汰。
除了打擦边的男凝,还有挥之不去的爹味。快要60岁的高群书,是今年被网友骂到破防的导演,他执导的《三叉戟》,讲的是三位警局老炮拯救世界的故事,表现了年轻人与老人的矛盾,用年轻人的愚蠢来衬托老人的聪明,充满了一种说教的爹味。
而爹味正是被无数网民群嘲的重灾区,前有黄磊炖豆角,后有杨子爹式管理,可以说观众最讨厌的就是中年男人自以为是的说教,正如电影中的反派所说:“那些老屁股已经占着地盘太久了。”
而要论今年扑得最狠的导演,陆川当之无愧。他用八年时间呕心沥血拍的《749局》,却成了一部史诗级大烂片。这部电影从内容创意上,将多部西方科幻电影缝合起来,做了一次大串烧,而糟糕的是被见多识广的网友们看了出来,集体吐槽“是一次对好莱坞的拙劣模仿”。
这些曾经风靡一时,如今却极速坠落的导演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缺乏互联网敏锐度。他们普遍生于上世纪80年代以前,经历过中国电影市场从无到有的变迁,年轻时他们通过借鉴西方影视的杰作,逐渐走出了自己的风格,对于当时信息闭塞的观众来说很是先锋。
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人人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接触到全世界的信息,评判作品的标准也更加多元,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崇尚权威,而是会用互联网对平民的赋权来审判权威。
如果老一代导演们,对于互联网议题和网民情绪不够敏感,就很容易沉溺在老议题和老表达里,陷入自我重复的困境。这样一条道走到黑,总有一天会被观众抛弃。
互联网原住民,新生代导演崛起
而在这个时代里,更有网感优势的导演是互联网原住民。他们大多数是80后、90后,从小成长在网络环境下,网络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的思维是受网络影响下的思维,所以他们的电影在网上传播时天然具有一种亲切感。这与依赖互联网获取信息的网民不谋而合,票房成绩自然也会在网络舆情的追捧下一路飙升。
新生代导演的翘楚——申奥,就是一个擅长在互联网上找热点的人。他去年执导的《孤注一掷》,虽然被网友戏称为反诈宣传片,但不得不说,这部电影胜就胜在选材内容。猎奇的缅北杀猪盘,极致的人物关系,暴力血腥的镜头,还打上了“多一人观影,少一人受骗”的口号,可以说申奥成功地将这部电影包装成了一个自带热度的互联网产品,但是也越来越不像一部有深度的电影。
走互联网下沉市场路线的,还有陈思诚和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导演们。柯汶利执导的《默杀》是网上各种热点话题的大拼盘,崔睿、刘翔执导的《消失的她》则吃到了互联网上常年骂战的性别对立红利,他们呈现的方式都很具有网感。大尺度的视觉奇观,不求逻辑的层层反转,跌宕起伏的情绪,这些都符合网友们在长期短视频的浸染下养成的观看习惯。相比之下,戴墨的《三大队》更具有现实主义质感,也更加注重刻画人物的情感,而非情绪。
而开心麻花培养出来的喜剧导演,一直都走在互联网的风口浪尖上,无论是近十年前的《夏洛特烦恼》《西虹市首富》,还是今年的《抓娃娃》《末路狂花钱》,都有着接地气的东北喜剧风格。乌日娜作为新生代导演,虽然技法上尚不成熟,但她巧妙地抓住了网友在疫情中对生死的感慨。人生最怕的就是“人死了,钱还没花完”,她用一个轻松的喜剧,让观众释放那些恐惧压抑的情绪。
此外,新生代导演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就是女性力量。随着女性观众在互联网上的发声越来越多,影响力越来越大,创作者也开始从女性觉醒和女性独立的课题中挖掘内容。
85后女导演殷若昕执导的《我的姐姐》,将“重男轻女”的女性困境表达得恰如其分,“女性到底要不要当扶弟魔”至今都是观众热议的话题。而邵艺辉的《爱情神话》则是将反男凝做的轻巧而幽默,“一个女人没甩过一百个男人是不完整的”,这样的台词像极了在互联网上调侃出圈的段子。
这些从籍籍无名成为票房宠儿的新生代导演也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擅用互联网语言。互联网语言不仅仅是段子,更代表了一种流量化的思维模式。他们在做内容选材上,就像天然的算法筛选机,知道哪些话题更容易在社交媒体上破圈发酵,在视听语言上,也会采用更接近短视频的形式,用更直白的表达来击中大众情绪,在性别视角上,则更加尖锐犀利敢于突破,也更能受到女性观众的青睐。
诚然,互联网思维并非全然正确,是一把有利有弊的双刃剑,导演们也可能会为了流量顾此失彼,丢失了电影本身的艺术追求。
但还沉溺做老古董的中生代导演们,如今格外需要的是拉近与观众的距离,用观众熟悉的语言进行交流,而不是端着艺术家架子,对网感爱答不理,这样的作风对他们作品票房的打击是致命的。
至于有了互联网思维之后,怎么去做艺术平衡,那又是中国电影人的另一个必修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