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明楼中觅旧痕郁达夫和马巽伯交往的那些琐屑

北京日报客户端 2025-03-15 15:31:08

李成振

近读《郁达夫日记》,看到“水明楼日记”(1932年10月14日至11月10日)中多次提及马巽伯。这个名字于我而言,既熟悉又亲切,因为马巽伯和我父亲是相交五十余载的老友,我称他马伯伯。

马巽伯出身书香门第,其父马幼渔和鲁迅是莫逆之交,《鲁迅日记》里对马幼渔及其家人的记载有近两百处,且数次谈到马巽伯。至于郁达夫的日记,散佚颇多,这是我第一次在“水明楼日记”中发现马巽伯的名字,由此想起马伯伯对我讲述的他和郁达夫交往的细节。

马巽伯和郁达夫的友谊,始于1919年。那年9月,郁达夫从日本名古屋第八高等学校(名古屋大学的前身)毕业,回到浙江富阳短暂省亲后,遵长兄郁曼陀之嘱进京参加北洋政府的文官高等考试,这是他第一次踏上北京的土地。因应试不第,11月12日,郁达夫从天津登上“山东丸”,再度赴日。彼时,高中尚未毕业的马巽伯也从天津启程,前往日本求学,恰好与郁达夫同船而行。交谈中方才得知,马幼渔和郁曼陀是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同窗,且马幼渔回国后曾于嘉兴府中学堂任教,那时郁达夫正在该校就读,故有师生之谊。志趣相投加之父兄渊源,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此番赴日,马巽伯要在门司港下船,再转乘火车到福冈;郁达夫则需继续乘船,经神户前往横滨。“山东丸”抵达门司港后,郁达夫热情地把马巽伯送上岸。虽然马巽伯幼时曾随父母在日本生活过几年,然阔别已久,日语生疏,又人生地不熟。而在九州帝国大学(今九州大学)学医的舅舅陈君哲原本打算来码头接他,但因船只遭遇风浪延迟一天到达,扑空的陈君哲不知确切时间,只得暂返福冈。郁达夫料想陈君哲很快会来接马巽伯,再三叮嘱:“你就在这儿等!”随后匆匆告别,回到船上。

从横滨下船,辗转抵达东京后,郁达夫进入东京帝国大学(今东京大学)经济学部学习。1921年,他完成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白话短篇小说集《沉沦》,随即轰动文坛,一举成名。1923年,学成归国的郁达夫到北京大学担任统计学讲师,与时任北京大学国文系主任的马幼渔时相过从,进而结识了仰慕已久的鲁迅,和他成为一生的挚友。郁达夫居京期间,与鲁迅、马幼渔、马巽伯等人同席的饭局,在鲁迅、周作人、钱玄同的日记中多有记载。

再说当年马巽伯抵达福冈后,为了帮助他备战高考,陈君哲和几个同班同学轮流给他补习功课——陈君哲负责数理化,龚宝键负责日语,郭沫若负责英语,郭沫若的夫人安娜负责照料他的生活起居。马巽伯不负众望,顺利考取庆应大学经济学部,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回国任教,是公认的青年才俊。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1932年秋,郁达夫为“静养沉疴,细写东西”,从上海来杭州暂住。10月25日,郁达夫在“水明楼日记”中写道:“晚上马巽伯请在楼外楼吃饭,因前天遇见钱潮,住的地方被知道了。”当时,马巽伯正担任浙江省地方自治专修学校校长,他通过郁达夫的同学钱潮(钱潮还和陈君哲是九州帝国大学医学部的同班同学)得知郁达夫来杭的消息,便登门拜访,并设宴于楼外楼,共叙情长。

约一周后,11月2日,“水明楼日记”记载:“去自治学校看了两位朋友,校址在马坡巷。”“两位朋友”中,应当有学校校长马巽伯,这可视作郁达夫对马巽伯的一次回访。

11月6日,“水明楼日记”又载:“中午钱潮、马巽伯来,约去吃饭,在楼外楼。饭后更上西泠印社喝茶,坐到了夜……”这次是钱潮、马巽伯联袂来访,设宴的地点仍为楼外楼。午饭没聊尽兴,他们移步西泠印社,畅聊至夜幕降临。

次日,11月7日,“水明楼日记”再载:“傍晚钱潮、马巽伯约我去看一位研究佛学的马一浮氏。伊须发斑白,口音是四川音,人矮胖,谈话时中气很足,眼近视。马氏系绍兴籍,为汤垫仙氏之婿。从马寓出来,遂一同上王润兴去吃饭,饭后和钱潮走了回来,接霞信。”在钱潮、马巽伯的引见下,文学大师郁达夫和儒学大师马一浮相识。此后,郁达夫在给妻子王映霞的信中每每说起马一浮,都津津乐道。

短短半个月内,马巽伯和郁达夫相会四次,足见二人情谊深厚。

值得一提的是,郁达夫在杭州养病期间,迎来了创作生涯的又一个高峰。他不仅完成《迟桂花》和《碧浪湖的秋夜》,继续创作中篇小说《蜃楼》,还在西子湖畔吟诗作赋,诗酒流连。或许与好友们的海阔天空,激发了郁达夫的创作灵感,令他才思泉涌,笔底生辉。

杭州不仅有如诗如画的自然风光,更聚集众多文人雅士,在郁达夫看来,这里无疑是养病、读书、写作、会友、览胜的绝佳之地,况且他的妻子王映霞就是杭州人。后来,郁达夫不顾鲁迅的劝阻,于1933年春举家迁居杭州,这一住便是三年,直至1936年2月只身前往福州任职。

《郁达夫日记》如同一座桥梁,促使我将马伯伯的口述回忆与日记中散落的文字联系起来,结合隐匿于岁月尘埃之下鲜为人知的逸闻,串成一段较为清晰、连贯的故事。这种感觉就像是找到了几块遗失已久的拼图,将其嵌入,景象瞬间变得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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