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翎全集》复旦大学出版社
1947年的路翎
▌张玉瑶
历经多年整理编纂，上周六，《路翎全集》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召开出版座谈会。全集主编、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张业松，编委会成员陈思和、钱理群、陈子善、孙郁，路翎之女徐绍羽、胡风之子张晓谷、绿原女儿刘若琴及多位学界专家出席会议，回顾路翎文学创作历程，探讨作家全集的编纂经验。
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重要社团“七月派”中，路翎是影响最大、成就最高的一位小说家，毕生在小说、诗歌、话剧、文论、散文等多个领域取得突出成绩。其长篇小说《财主底儿女们》、中篇小说《饥饿的郭素娥》《蜗牛在荆棘上》《洼地上的“战役”》、中短篇小说集《青春的祝福》《求爱》《在铁链中》《平原》、话剧《云雀》、与胡风合著的《胡风路翎文学书简》等，均被认为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经典性或代表性作品。1955年，路翎受“胡风案”牵连，中断写作，遭遇了精神创伤。1980年平反复出后，他在生命的最后十余年以高度的热情投入创作，留下了巨量的长篇小说、抒情诗歌和回忆性散文作品，但这些作品在其生前大多未能出版，是中国文学中一笔特殊而宝贵的遗产。此番《路翎全集》不仅精心校勘汇编了前期作品，而且首次系统整理了晚年手稿，使作家留下的宝贵遗产得以完整呈现。
《路翎全集》的整理出版，由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张业松带领研究生团队花费多年心血完成。全集共15卷16册，第1至9卷以路翎1955年以前的作品为主，第10到14卷以1980年以后的作品为主，附卷收入《路翎与我：余明英口述历史》及相关研究资料，是国内迄今为止最权威最完整的版本，全面展现了这位成就最高的“七月派”作家不可多得的文学天才、思想境界和人格情怀。在文献搜集方面，全集不仅在既存文献基础上提供了增量，如增收了多篇集外小说、散文、书信和剧作（包括一部从未发表的剧作《祖国儿女》），还提供了大量新出文献，尤其是5卷从路翎手稿整理出的晚年作品，包括大量晚年诗作、回忆录和中长篇小说，如《江南春雨》《野鸭洼》《吴俊美》《乡归》等。对于这批作品手稿的评价，学术界向来有很大争议和误读，这次整理公开，有助于客观评价其创作成就。
座谈会上，中国现代文学学会会长刘勇认为，路翎的人生与创作之路是一部关于生存与命运、理想与现实、苦难与坚守的史诗。路翎曾一夜之间名扬四海，却又因时代巨变而沉寂长达30年之久，其本身构成了现代文学研究的重要命题，全集的出版为他复杂、深刻、充满矛盾的个性与文字，以及他所处的时代提供了宝贵的文学资源、精神资源与思想资源。半个多世纪以前，路翎以敏锐的洞察力和深刻的思想内涵，尽力还原上世纪40年代人们在战争、贫困与压抑中的生存境遇，对人性、社会、时代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和反思，依然值得我们今天不断地回望。
《路翎全集》的出版，背后是一个认真严肃的工作团队，他们从大量混乱、繁复的手稿中将其一字一句整理出来。立项近三十年来，团队中有些研究生已经成为成绩斐然的青年学者，又不断有一批年轻的研究生接上去，继续从事手稿的试读、整理和研究。作为项目主编，张业松总结心得时谈到，作家全集的编撰是为了使作家被看见，而不是为了把作家收藏起来，他希望呈现出的路翎不仅是历史过程当中的、在大学的课堂上讲到的那个作家，而且是活在当代的作家，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同时代人，和我们共同在经历和表达。通过全集，可以看到除了外因，路翎思想内在的一种运作。
北大教授钱理群是路翎研究的早期先行者，积累了丰硕的成果，进入80岁后，他将研究重心转向了养老学、幼儿学、未来学领域。在《路翎全集》出版座谈会上，钱理群的发言别出心裁。他谈到，一位年轻朋友向AI询问如何评价钱理群的路翎研究及其主要贡献和得失是什么，并将AI的答案发回给了他。AI不仅做出了较为准确全面的评介，还认为，“钱理群的路翎研究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其文学实践的社会文化机制”，“对其创作心理的还原仍存在空白”，甚至未卜先知谈到了“路翎晚年手稿与未刊文献的整理尚不充分”。钱理群说，读到这里他“惊呆了”，这几天一直在紧张地思考，意识到我们没有充分估计到AI的价值和对人类尤其是知识分子带来的危机。钱理群对这个时代有个初步的判断和预测，即中国与全人类都将进入一个人工智能和人的心智相互支撑、相互质疑、博弈、制约的时代，要打破非此即彼、二元对立的传统思维方式，将任何一方绝对化、真理化，都会给人类带来灾难。如果看不到人工智能给人类带来的巨大机遇，或者估计不足，就会错过一次人类文明迅速传承和发展的新机遇；如果简单认定人工智能将取代人类的智力，看不到其潜在的破坏性、破坏力，就可能犯颠覆性的错误。他寄希望于将主导世界的下一代，在人和人工智能的博弈中，充分发挥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想象力和创造力，寻找发展的新空间、新路向，构建人类文明的全新形态。
路翎女儿徐绍羽女士回顾了父亲晚年的生活创作状态。在特殊的年代里，路翎的作品曾被误解，但他依然没有放弃对文学的坚守。徐绍羽记忆中，父亲晚年仍然喜爱与书、笔为伴，无论白天还是深夜，常常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中，对家人说：“不能停笔，我还要写。”她希望，《路翎全集》的出版将会让更多读者了解父亲的文学世界，也希望有机会能将父亲的作品能够搬上银幕，让更多的人感受文学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