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山上的“春来茶馆”

张世连

1963年马振锡团长摄于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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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何连长随马团长回了拉萨，全连仅由我一人统管，心里感到担子有点重。十月一日国庆节那天一大早，三营张教导员来电话说拉萨群众组织的慰问团已到营部慰问，让我连过去参加联欢看表演节目。早饭后我集合留在连驻地的二十多名同志步行向东走了约四、五公里到三营营部驻地去看演出。与三营营直和能来看节目的七连官兵加起来总共也不过七、八十个人。记得先演出歌剧《张思德》，接着表演现代京剧《沙家浜》智斗选段。看到演员把“春来茶馆”的牌子一挂，我连战士全都笑了，发现道具“春来茶”三字牌子是硬纸板做的，还没我连那块木牌子面积大。京剧开锣后，大家正看得出神，忽然发现有个战士急匆匆跑到前排，像是向团参谋长张洪芳同志和营教导员张良山同志报告什么情况。大家下意识的全都站了起来，台上演出戛然而止。只见张教导员吩咐那个战士走后，转身示意大家都坐下，并严肃地说：“大家继续看演出，听命令，如果敌人胆敢再捣乱，狠狠揍它就是了。”锣鼓重新响起，节目继续演出，但大家心里都很不踏实。不一会“进入阵地一一！”七连副连长一声吼，七连战士全部跑回阵地，其他人员全部站起听候命令。张参谋长立刻给我连下达任务是帮助三营从山坡下公路旁扛炮弹送向山坡上的炮阵地。我连战士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下山，把公路边刚从卡车上卸下的炮弹一箱箱扛起，一个跟一个吃力的扛着向山上走。慰问团的同志来不及洗脸卸妆，都来帮助运炮弹。只见刚脱掉戏服的“胡传魁”、“刁德一”都和“张思德”一起扛炮弹，好玩极了……

那天直到天快黑了，也没见下达射击命令。原来情况是上午卓拉山口境外的印军越境滋事挑衅，打死打伤我边防人员，我军伴随步兵的队属迫击炮英勇还击，歼敌两个连190余人，我方仅伤亡8人，又一次以我军全胜，印军惨败而告终。我榴弹炮三营尚未发言，敌人就怂了。

天黑后我们回到连驻地洞青岗，立刻加强战备工作。次日早上我们正忙碌着为詹娘舍等五个观察所准备给养，忽然看见从东边三营那个方向驶过来一辆卡车，噢！一看竟是昨天慰问团的演员们全都化了妆穿着戏服乘车经过我连驻地，估计是驶往边境慰问前沿步兵。当演员们看到了这个“春来茶”三个字的大牌子时都大笑不已，那个站在车厢最前边手扶着车厢板的“阿庆嫂”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此时驾驶员有意的放慢了车速，好让车上人把这个滑稽的“春来茶馆”看个够。烧开水的炊事兵王永福同志虽然知道车上的同志乘车才走几公里不会口渴，但他还是招呼车上的同志们，高喊着：“请同志们喝开水一一！”，只见卡车不停的缓慢的行驶着，上边的人齐向路边招手喊：“谢谢！谢谢了！”，我笑着说：“小王！人家也是开茶馆的，还缺水喝呀！”小王也哈哈大笑。

那段时间很多曾路过此地的军人和民兵、民工都把洞青岗地名忘了，只要提起那个地方都说成是“春来茶馆”。如有人说：“从乃堆拉下来路过‘春来茶馆 ’怎么样，怎么样……”或是“过了‘春来茶馆’向西不远就到春丕塘了……”云云。

这一仗打完了，已到11月底了，上级命令我连撤回拉萨。我们连指导员孙士林同志提前结束在政工干部集训队的学习，专程从拉萨来到亚东接全连同志。他乘卡车在路边停下后，我接住了他的背包，他急忙握住我的手说：“哎！你为‘四个伟大’争光了！”我忙说：“是咱全连同志真能吃苦耐劳……”他一眼看见了驻地那个“春来茶”馆牌子，就笑了。这时炊事班长魏怀义过来了，他从我手中拿过指导员的背包背上，边走边给指导员讲这“春来茶馆”的来历及作用，指导员听了笑着说：“很好！很好！应该的，这只有毛主席教育的人民军队……”当我俩并肩走到连部门口时，我先一步进屋为他倒开水，他一转身顺手拿起靠在门口墙上的那把用松树枝制作的扫帚到门口扫起地来，也扫边说：“通讯员跟何连长回拉萨了，你该再指定一个战士当通讯员么……”谁知他话未说完一使劲扫，咔嚓一声扫帚把子折断了。他又笑着说：“看你这工具啥质量嘛？”我笑了，回答：“咱这扫帚质量不高，但产量高呀！满山的松树，原材料多丰富，制造可方便了！”……

全连回拉萨后，转眼间时间到了1968年4月，有一天我连奉命紧急集合到自治区财政厅二楼驻扎，任务是做城里群众工作，制止武斗。当时11师一个步兵连先于我们到达同一地点执行同一任务。我连有人顾虑连里有少数干部战士与兄弟部队的部分官兵观点不太一致，万一出现点矛盾就不美了。为此，我们孙指导员作大家思想工作，强调部队做群众工作不能有任何派性观点流露，首先部队之间要紧密团结，思想一致、行动一致。这时我忽然发现步兵连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我仔细一看，发现是我1967年5月休假回来在西宁接待站等车时同住一室并一同搭乘汽车16团的拉货车返拉萨的那位司务长，我忙去喊他，一见面他也认出了我，很是亲热。

我忙用陕西关中话向孙指导员介绍说：“这是咱（陕西）老乡，去年我休假回来在西宁等车时认识的……”孙指导员忙和那位司务长握手，那位司务长说：“让同志们都来打开水喝，咱们开水烧开了。”我说：“不用！不用！都在家里才刚灌满水壶的。”司务长很严肃认真的告诉我说：“战士水壶里的水不能动，需要换水时再统一换。现在都拿茶缸来保温桶接水喝。”我一听猛然长知识了，这战士背的水壶里是战备水，尽量不动。这在我们炮兵里没严格要求过。我正寻思这个问题时，只见他向我们连休息的地方跑了几步高声喊：“指挥连的同志们！都拿茶缸来这边打热开水喝吧！”我追过去直摆手说：“真的不用，我们连驻地离这里很近，送水方便……”

嘿！这时从步兵连里又走来一个人和孙指导员握手说话，我一听也是陕西口音。孙指导员向我介绍说：“张副连长！这是李连长！”我忙向他敬礼报告：“我叫张世连……”他马上还礼并拉住我的手用浓浓的陕西关中腔说：“都是乡党，都是乡党！客气啥呢？！去年在亚东时，我在你们那‘春来茶馆’喝开水从来都不付钱！”一下子逗的我连的战士都大笑起来。谈笑间又匆匆走来一个军人，嘿！是我们团后勤军械助理员“老山东”张作奎。我见他那惊恐状态，很不解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只见他口口声声向我们表示感谢。后来才知道他是这里搞军管的军代表，对我连到达前步兵连制止武斗做群众工作表示感谢。总之那次两个连队兄弟般的团结，圆满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光荣任务。

时间像流水一样五十多年过去了，许多当年的首长、战友先后退伍了，转业了，失联了……，能联系上的尚健在的战友也都耄耋之年了。记得2019年冬，我偶然与当年我连的炊事班长魏怀义同志联系上了，他当时身体不算太好，很激动地接我电话，刚说没有几句就兴致勃勃的问我：“副连长！你还记不记得咱开的‘春来茶馆’？”我兴奋地回答：“当然记得，你是老板嘛！就缺个老板娘……”他笑了说：“你才是老板，我们都是店小二！哈！哈！……”可见那个“春来茶馆”在那一代、那一伙军人中有多么深的印象。

2020年魏怀义同志摄于兰州

（本文插图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张世连：1942年3月生于西安，1958年12月入伍。1961年9月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侦察学校，1964年7月毕业分配至西藏军区炮兵独立308团指挥连历任气象站长、副连长。后调入四川省苍溪县武装部任参谋。1985年3月转业到洛阳市工作，2002年3月退休。

作者：张世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