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邻居打电话叫我过去一下,说有一件事要和我商量,我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就马上过去
旧邻居打电话叫我过去一下,说有一件事要和我商量,我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就马上过去了。初夏的蝉鸣聒噪地撞在老式居民楼的墙面上,楼道里还飘着熟悉的煤球炉焦糊味,我攥着门把手的手顿了顿——这里的每一级台阶都还留着儿时奔跑的印记。
敲开302的门,王阿姨顶着一头新染的栗色卷发,眼角的笑纹里都沾着拘谨:“快进来快进来,特意等你下班呢。”客厅的方桌上摆着切好的西瓜,鲜红的果肉沁着水珠,还是记忆里她最擅长的摆盘方式。
“什么事这么急?”我咬了口西瓜,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王阿姨搓着手在藤椅上坐下,塑料椅面发出吱呀的声响。茶几上摊着张泛黄的报纸,边角被反复折过,露出“旧城改造拆迁公告”几个粗体字。
“囡囡啊,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不?”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愣住了,眼前浮现出枝桠横斜的树冠,夏天时我们总在树荫下跳皮筋,树皮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到此一游”。
王阿姨从抽屉里摸出个红绸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把生了锈的铁盒钥匙:“当年你爷爷走之前,偷偷把这钥匙塞给我,说树底下埋着东西,让我等拆迁的时候交给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可算能说出来了。”
我的心猛地揪紧。爷爷去世时我才八岁,只记得他总在树下摆弄锄头,说要给我种会结糖的果子。此刻夕阳透过纱帘洒进来,在钥匙上镀了层暖光,金属的纹路里似乎还嵌着泥土的痕迹。
我们拿着铁锹来到楼下。老槐树的树干早已中空,树皮剥落处露出狰狞的伤口,树根却依然牢牢抓着地面。王阿姨用拐杖敲了敲树基:“你爷爷说,就在西北方向三尺处。”
铁锹铲下去时发出闷响,没挖多久就碰到硬物。刨开潮湿的泥土,一个铁皮盒子赫然出现,边角裹着厚厚的沥青。打开盖子的瞬间,霉味混着檀木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银元,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信纸。
“囡囡,当你看到这些时,爷爷已经去见老战友了。”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有些模糊,“这是当年淮海战役时,老乡塞给我的干粮钱。我答应过要还,可再也没找到那户人家……现在把这些交给你,替爷爷做点好事吧。”
泪水突然夺眶而出。记忆里总爱给我讲战争故事的爷爷,原来藏着这样的心事。王阿姨轻轻拍着我的背:“你爷爷走前还念叨,说等槐树开花了,就带你去放风筝……”
那天晚上,我和王阿姨坐在老槐树下,月光把树影拉得很长。她说起爷爷退伍后,总爱蹲在树下给街坊修收音机,谁家孩子病了他比亲爹还着急。“你爷爷走的前一天,还摸着槐树说,这树比人活得长,能替他守着咱们院子。”
一周后,拆迁队的机械臂开进了院子。我和王阿姨站在警戒线外,看着老槐树轰然倒下,扬起漫天尘土。银元被送去了博物馆,工作人员说这些带着战争印记的货币,能让更多人记住那段历史。而那张信纸,被我装裱起来挂在书房,每当阳光照在上面,那些歪斜的字迹就会泛起金色的光。
新小区落成那天,我在绿化带里种了棵小槐树。王阿姨拄着拐杖来看,笑着说:“等这树长大了,咱们再在底下跳皮筋。”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恍惚间又回到了童年的夏天,爷爷摇着蒲扇讲故事,老槐树的花簌簌落在我们的肩头。
后来我常想,有些秘密会随着岁月深埋地底,有些承诺却能跨越时空生根发芽。那棵倒下的老槐树,那个尘封的铁盒,还有爷爷用一生守护的誓言,都化作了城市记忆里最温暖的注脚。每当夜幕降临,我站在新楼的阳台上,仿佛还能看见老院子里晃动的槐树叶影,听见王阿姨喊我们回家吃饭的声音,在时光的褶皱里,温柔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