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7年,新皇帝李亨给李隆基写信:父亲,你回来做皇帝,我依旧做太子。不料,李隆基回信说:我不回长安了,你把剑南道划拨给我,我就在此终老。李亨一听,就急了。
这年的大唐王朝正经历着建国以来最剧烈的动荡,安禄山的叛军刚被赶出长安城,新登基的唐肃宗李亨就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难题,如何处置他那从四川返回的父亲太上皇李隆基。
四个月前,李亨在灵武城头匆忙披上龙袍时,特意派快马往成都送去了奏表,奏表里写着要让位给父亲,请老皇帝回长安主持大局。
这封奏表送到李隆基案头时,这位曾经的盛世明君正对着满桌的荔枝核发愣。
自从马嵬坡痛失杨贵妃,他就跟被抽了魂似的,整日躲在行宫里吃岭南进贡的鲜荔枝。
李隆基捏着儿子送来的奏表,手指头直打哆嗦,他太清楚这奏表背后的弯弯绕了。
自打安禄山反叛以来,他这个当爹的先是丢了潼关,接着丢了洛阳,最后连长安城都守不住,倒是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太子,居然在灵武拉起队伍,还把叛军给打退了。
"这哪是让位,分明是要我回去当个活靶子。"李隆基把奏表往地上一摔,转头吩咐高力士:"去,给我磨墨。我要给那逆子回信,就说我老了,让他把剑南道划给我养老。"
老头子心里明镜似的,剑南道是天府之国,守着这个钱粮袋子,好歹还能当个土皇帝。
消息传到长安,李亨急得直跺脚,他这皇位本来就来路不正,要是老头子真在四川另立朝廷,天下人还不得戳他脊梁骨?
第二天早朝,李亨红着眼圈对群臣说:"朕日夜思念上皇,恨不能插翅飞往成都尽孝。"转头就派了三千禁军,说是去"迎接"太上皇,实际是把剑南道的驻军换成了自己人。
李隆基在成都接到换防文书,气得把最爱的翡翠笔洗都摔了,可形势比人强,他现在要兵没兵、要将没将,身边就剩几个老太监。
八月初三那天,老头子带着十几辆马车启程回京,车上装着蜀锦、荔枝酒,还有二十多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这些都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
长安城朱雀大街的黄土垫了三尺厚,李亨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接,百姓们挤在路边看热闹,只见新皇帝跪在马车前哭得像个泪人,老皇帝颤巍巍下车扶起儿子,父子俩抱头痛哭的场面,把好些看客都感动得抹眼泪。
可眼尖的人注意到,太上皇的马车周围全是禁军精锐,领头的将军手就没离开过刀柄。
这出父慈子孝的大戏背后,藏着大唐开国以来最凶险的权力暗战。
李亨表面上给父亲修了豪华的兴庆宫,暗地里把伺候过太上皇的宫女太监换了个遍,高力士、陈玄礼这些老臣,不是被流放岭南,就是"突发急病"死了。
李隆基每天睡醒都能发现宫里又少了几个熟面孔,最后连给他送饭的,都换成了满脸横肉的陌生宦官。
要说这对父子闹到这步田地,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李亨还是太子,整天活得战战兢兢。
他亲眼见过三个哥哥被父亲赐死,自己也差点被宰相李林甫整死。
安禄山造反那会儿,老头子带着杨贵妃跑得比兔子还快,把烂摊子扔给儿子收拾。
李亨在灵武登基时,手里就几千残兵,硬是靠着郭子仪这些老将,把长安洛阳给夺回来了。
李隆基回长安后,表面上整天在兴庆宫听曲看舞,实际上没少搞小动作,有次他偷偷召见旧臣韦见素,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剑南道的驻军情况。
这事当天晚上就传到了李亨耳朵里,第二天韦见素就被派去给太上皇修陵墓了,活人给活人修坟,这招把老头子恶心得三天没吃下饭。
到了上元元年,李亨终于撕破脸皮,他借口"有盗贼惊扰太上皇",把老头子从兴庆宫强行迁到西内苑的甘露殿。
说是甘露殿,其实就是个带围墙的院子,四面岗哨林立,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李隆基这时候才彻底明白,自己这个儿子,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见了他就腿软的太子了。
但李亨也是被逼出来的。安史之乱虽然平了,可朝廷里到处都是他爹的老臣,这些人在平叛时出工不出力,等长安收复了,又跳出来说新皇帝得位不正。
有回礼部尚书在朝会上阴阳怪气,说什么"子夺父位,终非正途",李亨当场就让人把他拖出去打了五十大板。
这对天家父子的较量,最后还是以李隆基的郁郁而终收场,宝应元年四月,当了六年太上皇的李隆基在甘露殿咽了气,死时身边就两个粗使宫女。
李亨听到消息时正在批奏折,笔尖在纸上洇开好大一团墨渍,他下旨按帝王规格治丧,可送葬那天,长安城的百姓都记得,新皇帝扶着棺材走了三步就"悲痛过度"晕倒了,最后还是太监们把人抬回宫的。
李亨在位七年,始终没敢搬进父亲住过的大明宫,他儿子唐代宗继位后,把祖父的旧臣都召回来官复原职,还重修了兴庆宫。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给老皇帝遮羞罢了,安史之乱撕开的口子,终究是补不上了。
后来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大唐王朝就像个漏了底的米缸,再怎么修修补补,也装不回当年的盛世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