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十岁，日子好像突然褪去了所有滤镜，真实得让人有点不适应。没有年轻时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也没有对过去加滤镜的回忆美化，生活就像一幅没有调过色的画，全是大地色系的日常，粗糙又平淡。

生活里就剩下家人和工作这两件事，连烦恼都变得特别具体，比如每天三餐吃什么，工作怎么快点干完，家里那几个小捣蛋怎么还不睡觉。人到中年，好像自然而然就学会了隐藏自己，不谈心事，不露情绪，好像这些都不重要了。

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那些藏在心底的小悲伤、小快乐、小烦恼，在大环境里，在生活的琐碎中，好像都微不足道，不值得一提，甚至让人觉得怯懦无能。

还是说，我们其实是害怕被人看透，被人评论？所以，我开始对身边的人保持沉默，连对自己也变得不坦诚。不管是焦躁、失望、愤怒，还是喜悦、闲适、赞赏，我都选择沉默，让那些情绪在脑海里自己冒出来，再自己消失。那一刻，我觉得特别平静，好像这些情绪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会有，时间一长，它们就像没存在过一样。

年轻的时候，我特别喜欢记录这些情绪，有时候在朋友圈发几句，有时候在记事本里写一大段。虽然都是偷偷摸摸的，但总觉得有迹可循。情绪的触发点总是那么明显，可能是一棵树、一本书、一部电影，或者是一件小事、一个人。但情绪本身却很难捉摸，我在文字里总是遮遮掩掩，半遮半掩地露出一点思绪，然后又突然停下，不知道它们最后去了哪里。我一直不擅长用文字表达情绪，总觉得它们太私密，太难描述，连自己都搞不清楚。

不过，三十岁之前的我，还是挺爱表达的。有对这个世界的可笑认知，有对自己内心的笨拙探寻，有对别人的莫名好奇，甚至有时候就是无聊，随便记点什么。我兴冲冲地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都写下来，因为这些记录，我的过去十几年都变得特别丰富，在最无聊的日子里，我也能跟自己玩得很开心。

仔细想想，我好像一直挺“丧”的，早早就没了梦想，对别人不抱希望，对自己也没什么要求。目标、成就、渴望，对我来说，就像家门口的对联，每年都换，我从来不记得上面写了什么，再美好也逃不过被替换的命运。因为缺乏热情，我既不憧憬未来，也不怀念过去，唯一能让我在意的，好像就是当下的心境。所以，那时候，即使知道自己没什么语言天赋，也没什么思想深度，但还是忍不住通过文字坦诚地表达自己，就像明天就要死去一样。

这些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让我几乎放弃了所有记录和表达？看了一本书，看完就完了，一个月后就彻底忘了内容，感想也随着时间变了。生了一场气，气完就完了，两天后就无影无踪了，对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何必记下来呢？关于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没什么可说的，我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过了好几年。一切都太单薄了，时间好像被压缩了一样，轻飘飘地就过去了。

我跟大多数中年人一样，开始对这个世界保持沉默。是失去了表达的心境，还是失去了表达的能力？还是对表达这件事本身就不屑一顾了？这个世界上，有人追求天上的月亮，有人捡地上的六便士，但还有一群人，既没有追求月亮的心，也没有捡六便士的力，左冲右突之间，难免灰心丧气，最后连个荒腔走板的调调都不愿意发了。

不过，沉默的这些年，也并不都是糟糕的。从世俗的角度看，这些年我过得还不错，那种因为年轻时漂泊不定而形成的不安全感，几乎都没了。但是，对于一个只关心自己感受的人来说，长时间不审视自己，不思考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不在人生的某个阶段记录自己，真的是一件糊涂又可怕的事情。

你对世界沉默，世界也会还你一个面目模糊、索然无味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