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道,是野狼行走的秘密通道。
冰天雪地的新疆天山脚下,奥拉尔草原边缘的丛林中的狼道上,放置着一堆堆新鲜的羊骨架。饥肠辘辘的狼群警惕地看了一会儿羊骨架,立即扑过来,大快朵颐。
从此,狼害不断的新疆奥拉尔牧区的羊群,整个冬天,再也没有遭受过狼害……
★饥饿的天山狼为何弃羊群而去?天山山麓。伊犁河谷内的奥拉尔高山草甸。
几位哈萨克牧民正高唱牧歌,各自冬牧着自己的羊群。
奥拉尔草甸距离牧民的冬窝子(冬季牧场的牧民居住地)较近。羊群可以大口捋吃积雪上边的枯草。
此时,九只天山狼在狼王“尖刀耳”的带领下,蹚着积雪向着奥拉尔草原进发。这里是它们的领地,狼群正在领地周边巡逻。
今年雪大,天山背面积雪深厚,草食类动物近乎绝迹。那边的野狼猎食困难,只好向着向阳山地转移。奥拉尔草原首当其冲,经常有外地狼侵入猎食。
因而“尖刀耳”狼群只好加大巡逻力度,随时准备驱逐侵入的野狼。还好,今日草原周边并无野狼的踪迹。
来到山顶,奥拉尔草原尽收眼底。五六群羊分别在自己的牧场安静地吃着草。
饥饿的群狼贪婪地看着草场内的羊群,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跟随狼王奇袭某个羊群。
山下的牧羊犬狂吠了起来。它们已经发现了狼群正在山上觊觎羊群,于是疯狂地吠叫,一是提醒主人狼来了。一是警告狼群:光天化日之下,休得袭击羊群。否则绝不客气。主人有猛犬也有金雕加持!
“尖刀耳”狼王威风地扫视了一遍草地,认真地俯瞰着每一个羊群。似乎在决断采取什么样的猎捕方式,进攻哪家的羊群把握最大。
饿急眼的狼群具有冒险拼命精神。它们随时准备冲下山头。只等狼王一声令下。
然而,“尖刀耳”却威严地低吼一声,向着丛林中的狼道走去。狼群只好怨愤而又无奈地跟随狼王离开牧场。
★狼道上,哪来的一堆堆羊骨架?鸟有鸟道,兽有兽道。狼也有自己经常行走的狼道。这就是猎人下套子、设陷阱的依据。
“尖刀耳”狼群的狼道,在奥拉尔草甸边缘的丛林中,隐蔽性很强。狼群却可以通过狼道快速到达奥拉尔草原的任何一片牧场,也可以从任何一片牧场快速隐身于狼道,从而跑向更加隐蔽的狼窝。
前行不远,丛林中飘来了羊肉特有的膻气。狼群立即像打了鸡血针一样精神了起来。然而,前边有狼王领路,没有哪只狼敢于僭越。
越走,羊肉的膻味越加浓烈。狼群恍然大悟,开始贪婪地嚎叫起来:那不是前天我们饕餮羊骨架的地方吗!难道那里还会有多肉的羊骨架?
狼王再次威严地低吼一声。众狼立即噤声。不远处的林中雪地上豁然堆积着一堆羊骨架。
狼王和狼后(狼妻)品尝之后,众狼立即狼吞虎咽,顷刻,把一大堆羊骨吞进了肚子里。
有贪婪的狼,甚至把雪地上带血的骨头渣都舔食干净。
狼王再一次低吼,当即带领狼群再次循着狼道,继续今天未尽的领地巡逻。
★哈萨克冬季宰羊的习俗狼道上为何会出现带着羊肉的成堆的羊骨架呢?那是哈萨克老牧民艾塔尔建议而为。
腊月宰羊过年,是哈萨克牧民的习俗。就如东北人落雪杀年猪一样。
天山脚下,辛苦放牧一年的哈萨克牧民,冬季转场回到冬窝子牧村后,一待天降大雪,立即开始宰羊。
宰羊既是哈萨克牧民一年放牧的收获,也是对羊群的整理。
这有三个原因:第一,冬季的羊膘肥体壮,此时宰杀的羊肉最是肥美。
另外辛苦了一年,哈萨克牧民把肥羊宰杀,把肥美的羊肉变成风干羊肉,既是美味,又便于储藏。
第二,通过冬季大批宰杀,可以把那些老弱病残羊除掉,留下更健壮的公羊和母羊,以利来年春季繁殖出更健壮的羊羔。
第三,牧民冬季放牧,防狼特别困难。因为冬季的天山南北冰天雪地,野狼猎食困难,于是就专门盯上了牧民的牛羊。如果缩减了羊的数量,则有利于防狼。
可是,家家大量宰杀羊,那么羊的骨头如何处理呢?
往常,哈萨克人都是吃完羊肉后,把羊骨埋在自家的房前屋后,绝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许是为了卫生?也许是为了避免招引野狼?也许是对羊的敬重?外人不得而知。
入冬落雪后,德高望重的老牧民艾塔尔对牧村的哈萨克牧民提出两点建议:
第一,今年的羊骨自家不能吃,而是要送到狼道喂狼。冬季狼乏食,没有吃的就会专门偷猎冬窝子里的羊。这账,大家会算吧?众皆点头。
第二,今年往狼道送羊骨按日期排。明天阿米林第一个送羊骨。隔四天后,艾柳山第二个送。再隔四天,赵丽娜第三个送。我艾塔尔自家保存羊骨,最后一个送往狼道……
大家知道,越是最后送羊骨的人,越要担负狼偷狼盗的风险。因此众皆认为老艾塔尔公道。
艾塔尔说,如此,我们牧村11户牧民,可以让这里的“尖刀耳”狼群两个月不挨饿。大家想想,狼每隔四天吃一顿羊骨,再无饥饿之忧,还会攻击我们的羊吗?
牧民一想艾塔尔的话在理,于是全部赞成。
★哈萨克羊骨的传说哈萨克民族对羊骨十分重视。他们从来不随便把吃完的羊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据说,牧民即便是在野外遇到野兽吃剩下的羊骨,也要挖个坑掩埋起来。
至于在家中吃完的羊骨,牧民更是要埋藏在自家的房前屋后。
老艾塔尔说,哈萨克牧民中曾经流传着一个关于羊骨的故事——
古时候,某家牧民吃完羊肉后,把白森森的羊腿骨吊在门前供孩子玩耍。当夜,有盗贼欲进屋行窃,刚到院前,发现有道白影在院子里游荡。盗贼惧怕,只好退走。
第二天夜晚,盗贼又来了,同样的情景再次出现。盗贼无奈再次退回。第三夜,盗贼再来,未料仍有一道白影在房前屋后游荡,好似护家的神灵。盗贼心虚只好放弃此家,偷盗别家。
这年,同村牧民几乎家家失盗,只有这家牧民丝毫未失。
后来,盗贼坦言,此家牧民有白色神灵保护。消息传出,同村人尽皆吃惊,问询过来,主人却浑然不知,只说,我家门前院中吊着羊的大棒骨,风吹骨动,悠来荡去,难道是此原因?
再后来,传说是羊神感念牧民放羊护羊,实在不易,故在盗贼偷窃时,化作白色幽灵吓退盗贼,以报牧民。
自此,哈萨克牧民吃完羊肉后,都把羊骨埋藏在房前屋后,以期羊神保佑平安。
艾塔尔说,我们把羊骨献出来,放在狼道上。狼在饥寒交迫的冬季不再饿肚子,还会惦记我们圈中的羊吗?
哈萨克牧民都会算这笔账,因此都同意艾塔尔的“羊骨按日期放置狼道供狼”的建议。
果真,“尖刀耳”狼群今年从来没有攻击过牧民的夜圈,也没有袭击过白天放牧的羊群。
★艾塔尔的“狼道”和“羊道”哈萨克民族世世代代在伊犁河谷牧羊为生,也世世代代和野狼做着持久的斗争。
狼吃羊,是天山南北无法避免的事实。人驱狼,是天山牧民世世代代义不容辞的责任。
为驱赶野狼,哈萨克创造了驯养金雕护羊、金雕捕狼的绝技,也驯养出令野狼打怵的猛犬。然而,年年打狼,年年还是狼吃羊。
艾塔尔说,即便是哈萨克牧民信奉的最高神灵坚察可汗,也没有制止狼吃羊。坚察可汗是哈萨克族神话中最具权威的神祇,被视为天地众神之源,造物主的化身。他的头顶上有三个角,代表天地人三界,拥有掌控天气、农业、畜牧等神力。所以,哈萨克牧民只好承认狼吃羊的事实。只不过坚察可汗也没有禁止牧民打偷羊的狼。
改革开放后,狼又成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贪婪吃羊的狼,竟然成了国家的保护对象!
老艾塔尔想不通,打电话问读大学的孙子: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那么牧民的牛羊,是几级保护动物呢?
上大学的孙子说: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羊是牧民必须保护的财产。但是,狼是肉食动物,吃肉是狼的天性,就如羊吃草是天性,无法改变。
孙子继续说,如果伊犁草原没有狼,就不会有国家的草原。
老艾塔尔疑惑:为什么?你说的玄天玄地的。
大学生的孙子说:因为狼控制着草原上所有食草动物的数量。如果狍鹿、旱獭、兔子以及牧民的牛马猪羊等等食草动物过多,就会让草原退化,变成无草的戈壁沙漠。
老艾塔尔心头一震。他亲眼见证了牛羊过多繁殖,草场快速退化的可怕景象。
政府干部说,这叫草原已经承载不了牛马羊的数量了。连草根都被羊薅没了。
孙子又紧添一句:所以,狼是草原的保护神。爷爷你想想,如果草原没有草,就不会再有牛羊,也不会再有哈萨克。对不对?
艾塔尔突然想通了:这就是说,天山脚下的伊犁草原不能没有羊,没有羊,哈萨克怎么活?更不能没有狼,没有狼就没有草原。对吧?
于是,老艾塔尔有了冬季把羊骨放置到狼道上,饲喂饥饿的狼群的想法。
幸运的是,老艾塔尔的建议,被奥拉尔草原的哈萨克牧民接受了。因为
所以这个冬季,这里没有一家羊圈遭受过奥拉尔“尖刀耳”狼群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