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6月的一天，是24岁的我心情最激动的一天，因为湾里的媒婆李大婶要带我去相亲。
相亲的对象是河对岸姚家塅的姚小梅，那可是远近有名的大美女，我心里当然非常激动，吃过早饭就催着母亲出发。
母亲和我到了李大婶家，喝了碗茶就出发，路上李大婶还交代我：
姚家有三个女儿，今天和你相亲的姚小梅是老幺。那个姚小梅确实是个大美女，还在广东打了几年工，据说手里有一大笔钱，将来就是嫁妆。你要是能把她拿下，不但能娶个漂亮老婆，还有赚不亏，多么幸福啊。
我只是呵呵地傻笑，顺口还说了好多恭维李大婶的话。这样的话我可是随手捏来，说得李大婶老牙都差点被晃掉几颗。
姚家塅和我们黄家湾就一河之隔，过了河上的木桥就是姚家塅的地界，姚小梅家稍微靠山边一点，我们也就花了半个小时不到。
李大婶就指着山脚下一户人家说：就是那里了，好像还看到大门口有个人影，难不成人家姑娘也心急等着你？
明知道李大婶这话不靠谱，但我心里却又小小地激动了一下：
高中毕业的我回家后跟着父亲学了中医，如今也算是地方上颇有名气的医生，身上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坏习惯。
自负“饱读诗书”的我，也经常“照影自恋”地认为自己长得玉树临风潇洒不凡，心里一直在想，一定要找个漂亮妻子红袖添香，那我的人生不就圆满无缺了么？
知不觉脚下又轻快了几分，李大婶带着我们母子俩很快就到了姚小梅的家门口。
走到大门口朝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在院子里，坐在一条矮凳子上，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盆，原来是在剁猪草。
李大婶一马当先，人没进屋声音就传进去了：姚家嫂子，我来咯……
母亲和我紧跟着李大婶进了院子，剁猪草的女孩停下了手里的活站了起来：原来是李大婶啊，我妈刚刚去代销店买东西，马上就会回来的，您先请坐。
说完，女孩还朝我和母亲笑了笑，虽然没有说什么，我却感受到了她似乎在表达点什么歉意，应该是因为客人都来了，她母亲却外出了的缘故。
我们赶紧说不要紧，李大婶还在旁说什么好事不在忙中取，自来熟地跟着女孩搬来了两条凳子让我们坐下。
我一直在暗中观察女孩，眼前的女孩大方爽朗，面容也姣好，身材稍显丰腴却绝不臃肿。我用医生的眼光看得出来，那绝对是健康的象征。
虽然刚才听她说“妈去代销店”了，但我很自然地觉得她不是姚小梅，猜测应该是姚小梅得姐姐。
坐在院子里，女孩洗了手给我们每人端来一碗开水，然后又继续剁猪草，一边随意和我们聊着。我这才听明白，她是姚小梅的二姐。
姚家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都已经嫁人，只有姚小梅待字闺中，这是我早就知道了的信息，为什么二姐今天也在家呢？
我心里好奇，李大婶作为媒婆自然更八卦，在她的旁敲侧击之下，女孩却非常平静地告诉李大婶：自己前几天离婚了，这才住回来娘家。
她那副平静的表情，让包括李大婶在内的我们三个很是尴尬。
纵使李大婶这样的人精，也有点怪不好意思地说了几句劝解的话。倒是二梅毫不在乎地说：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是瞒不住、也没必要瞒别人，您别在意。
说话间，外面进来了一个大婶，肯定就是姚小梅的母亲，我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李大婶赶紧迎上去说：大妹子，我把人带来了……
姚阿姨也是满脸的笑，一边和李大婶客套，还很是热情地和我母亲打招呼，还不忘招呼了我一下，让我有种如沐春风之感，心里对这个未来的丈母娘更多了点好感。
姚阿姨招呼我们朝屋里走，一边大声喊道：三丫头，家里来客人了，你出来一下……
我心里有点纳闷：姚小梅在家呢，刚才我们三个和她二姐说话闹了那么大动静，她竟然在屋里安坐如山？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屋里出来一个身影，我抬头看到的那一瞬间，顿时让我眼前一亮，连嘴都忘记了合拢。
不错，出来的正是姚小梅，虽然我早就听说了她的美名，可见到真人之后才发现，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
眼前的姚小梅穿着红色的蝙蝠衫，下身牛仔裤，头发烫着流行的一片云。脸容姣好白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长长的睫毛，眉毛青黛如远山，樱桃小口欲闭还张，我马上联想起一个词：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姚小梅在门口朝我们轻轻一笑，并没有开口打招呼，但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
姚阿姨嗔怪地说：这孩子，来客人了叫招呼都不知道打，真不懂事？然后照顾我们进屋喝茶。
姚小梅坐在稍远处，偶尔问到她时才简单说一句，整个过程里，几乎都是李大婶在和姚阿姨说话，我母亲也不怎么插嘴。
寒暄了一阵，李大婶终于说到了正题，笑吟吟地指着我对姚小梅说：小梅，这就是我上回和你说的小关，今天我把人带来了，剩下的就你们年轻人自己交流。
说完，李大婶坐下喝茶，然后又朝姚阿姨提议：要不，让他们两个年轻人聊聊？他们年轻人脸皮簿，我们几个大人在这里放不开……
姚阿姨赶紧附和地站起身，眼睛也看了我好几眼，但我感觉得到，她对我这个未来的女婿还是挺满意的。
我站起来恭送她们三个离开，屋里就只剩下我和姚小梅了，一时间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屋里的气氛稍微有点凝滞。
最后还是姚小梅先开口：听说你在家里当医生，还开了个诊所，每个月能挣多少。
她的声音像黄鹂鸟一样清脆，即使我明明觉得她这么问有点冒昧，但心里却一点不满的意思也生不起来，赶紧回答说：
这个可不一定，病人多了收入留多点，病人少了就没啥收入……
我还不忘补充：我们当医生的，肯定不能在心里盼着念着别人生病吧……
原本以为，姚小梅应该能听出我前半段话里的自谦，更应该听懂我后半段话里的高尚品德，那可是大医精神啊！
可姚小梅却只是淡淡地一笑对我说：我可没有你那么高尚，我在广州打工，每个月能有两千多块的收入，也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所以，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我肯定不会待在家里过这种生活，依旧还是会留在广州打工，顶多暑假和过年才能回来住一段时间。
我心里稍微有点不满，但马上还是很大度地认同了她的观点：谁不想过潇洒的幸福日子啊，你好不容易达到那个水平，自然不能走回头路……
于是，我们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气氛似乎还很不错、
但姚小梅并没有直接答应和我交往，而是说自己这次回来会在家里呆一段时间，过几天再说。
说到这个程度了，我也知道该告辞了，于是站起来说几了句客套话，约好过两天再聚聚，见姚小梅没有拒绝，我便出了屋。
地坪里，李大婶和姚阿姨在闲聊，我母亲却在和剁猪草的二梅有说有笑着。
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反正我看到母亲脸上都笑开了花，甚至还附到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惹得二梅猪草也不剁了，脸上却泛起一片红晕。
见我出来，母亲也起了身，李大婶似乎有点意犹未尽，但还是起身和姚阿姨告辞。
整个过程里，姚小梅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客厅门口，连阶基都没有下来。
李大婶和我们母子俩出了姚家，迫不及待地问我和姚小梅聊的怎么样。
我虽然心里不是太确定，但还是颇为自信地说：我和她聊得还不错啊，她还答应过两天我们再约约一起坐坐呢。
可我的话音刚落，母亲就在一旁拉住李大婶的手说话了：他婶娘，我看我家小子和姚家的二丫头更合适，要不还是麻烦你帮着说说？
李大婶不敢置信地瞪着我母亲看了一阵，然后又看了看我，嘴巴张得老大，过了好久才说话：
你家小关不是和三丫头聊得很好么，怎么你又让我去说人家二梅？三丫头才是黄花大闺女，人家二梅都说了自己刚离婚，你却看上了她当儿媳妇？
母亲果断地点头说：我看二梅更合适，你找时间再去说说吧。至于三丫头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就算我们不算了，过不了几天人家自己也会说的。
我心里突然冒起来一阵怒意，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自己的娘老子，我绝对会跑过去吼她半天，甚至都有可能甩个大耳瓜子。
母亲见我面有不善，只是拉住我不让我说话，继续和李大婶客套了几句，过了桥就各回各家了。
回到家，我再也按捺不住地大声问母亲：你怎么看上了一个离婚的寡妇，让自己初婚的儿子找个二婚老婆，今后我还有什么面子？
母亲却很平静，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不说话，一直等我发泄完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那个三丫头确实未婚，但显然不是你的良配。在家里涂脂抹粉的像个大小姐，待人接物没有一点规矩，怎么瞧也不是个贤内助。
二梅虽然离过婚，但我刚才和她私聊，竟然被我打探出了真正的原因，她那前夫竟然不能人道，这也是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能平安离婚的原因所在。
我听了简直惊掉了下巴，原来自己的母亲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一个刚见面的女孩那么大的隐私都打听到了。
虽然佩服母亲的“交际”手段，但我还是不敢苟同她让我放弃姚小梅而娶二梅的事，犟着头不再说话。
母亲又叹了口气说：虽然我和三丫头没有直接说话，但在我看来，她在广东到底打什么工还要打个问号。
一个没结婚的女孩子，每个月能挣到几千块，她是有什么登天的本事还是老板真有那么大方？
母亲最后说：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世家官宦门第，在地方上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找媳妇可不能只看外表，更得看品德。
古人说才貌双全，不也是菜在前面，后面才有“貌”么？反正在我眼里，姚小梅很有点不靠谱，就算你不娶二梅也不能娶她。
我彻底无语，从小到大，我确实更怕母亲而不怎么畏惧父亲，在我们家不存在严父慈母，反倒是严母慈父。母亲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我知道，自己辩驳赢她的可能性不大。
过了几天，我悄悄又去了姚家塅，想要约姚小梅出来玩一玩，有可能的话还去镇上看场电影。
可姚小梅一听到我想去看电影就提不起兴致，还说这种小地方有啥电影好看的，还不如在家里睡觉……
我彻底无语，心里开始有了点认知：母亲说的或许没错，我和姚小梅或许还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随意聊了几句，我就出门了，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姚家，姚小梅自然不见，只看到二梅在院子里忙活……
过了三五天，应该是母亲找过李大婶，在李大婶的牵线下，我又和二梅相亲了。
不过这一回不是去姚家，而是李大婶找个借口把她叫到了自己家里，然后我就去“偶遇”了。
二梅应该知道了很多内情，只是平淡地问我…：我离过婚，你真的不在意吗？
有了母亲提前打听到的信息，我当然表现得很大方。还说只要两个人对上眼，其他一切都是浮云，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字，有缘无缘。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二梅在一起说话时很自然，完全没有和姚小梅在一起时的压迫感。我们的相亲自然就进行得很顺利，两人当场就表示今后要多接触。
于是，我和二梅就那么自然地开始“约会”了，最开始倒是她主动来找的我，之后就你来我往心有灵犀了。
交往的过程中，才知道二梅也是高中毕业，还很喜欢文学，这一点刚好和我有共同语言。
当年下半年，我和二梅就结婚了。新婚之夜，发现她果然是完璧之身，轻轻搂着娇妻，我更加心生怜惜。
婚后，在我的影响下，二梅开始帮着学习一些护理知识，然后我又送她去卫校学习了一年，回来后夫妻俩一起打理着我们的诊所。
婚后第三年，妻子给我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顿时让我在家里的地位急剧下降，但我却乐在其中。
成了亲戚，姚小梅就是我的小姨子了。到如今才知道，她在广州的工作果然不太光彩，后来就找了个本地男人，年龄比姚小梅大了十来岁。
可结婚不到两年，姚小梅就离了婚，回老家呆了一阵，再后来又找了个湖北的丈夫。但婚后一直磕磕碰碰，日子过得不是太如意。
我和二梅一直打理着家里的药店，一转眼过去了几十年，如今的我们也人过中年。虽然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但家庭幸福和谐，回想和妻子从相识到如今的几十年，确实是没有任何的遗憾。
但有时候我还真的会想，假如当初母亲没有反对，我真的能和姚小梅走到一起，到如会是什么样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