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大将卸任后：白宫内部威胁成美国情报界新挑战】
▶冷战期间，中央情报局幸运地拥有一个优势：尽管美国存在种种缺陷，但它仍能宣称自己比敌人占据道德制高点。
▶这种优势在20年前随着该机构秘密监狱及其内部施加的酷刑被曝光而丧失。乌克兰战争及对俄斗争在一定程度上重新夺回了这一优势。
▶然而，如今，特朗普已背弃美国盟友的信任，CIA与国际伙伴合作以及招募可能预警潜在威胁的外国特工的能力面临严重威胁。当前的威胁之严重，不亚于冷战时期。
普利策奖得主记者蒂姆·韦纳深入探讨，在前中情局行动副局长汤姆·西尔维斯特卸任后，美国情报机构如何应对来自白宫内部的威胁，以及对国家安全可能造成的深远影响。
如果说我国的间谍是意识形态的步兵，正如约翰·勒卡雷曾观察到的，那么汤姆·西尔维斯特就是一位不知名的士兵，最终晋升为四星上将。两年前，他被任命为中央情报局（CIA）行动副局长，负责指挥数千名从事间谍活动、秘密行动和准军事行动的官员。他凭借在窃取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争计划、警告世界即将入侵以及坚定支持基辅军事和情报机构中的作用获得这一职位。
本文节选自蒂姆·韦纳所著《使命：中央情报局在21世纪》（Mariner Books出版社，2025年7月）。
▶匿名间谍的崛起与担忧
蒂姆·韦纳与汤姆·西尔维斯特的对话揭示了这位秘密行动处处长罕见的公开视角。西尔维斯特在一次内部播客中关于独裁者塑造国家命运的权力所言令韦纳震撼：“过去几十年，我目睹了世界历史的演变，占据了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而至今仍令我震惊、恐惧的是，单个个体竟拥有制造痛苦与苦难的权力。”
西尔维斯特在唐纳德·特朗普总统于1月20日宣誓就职时担任中央情报局代理局长，直至特朗普提名的约翰·拉特克利夫——一名“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运动的追随者——于三天后宣誓就职。他随后继续担任行动副局长，直至5月底卸任。
韦纳在回顾他们的对话时，表达了对国家联盟崩溃的担忧，以及对如今掌管美国国家安全的“业余人士和阿谀奉承者”的看法。他特别关注在对美国国家安全最大的威胁来自白宫内部时，中情局特工该如何行动，以及情报失误导致灾难性后果的风险是否正在攀升。
▶中情局的变革：从反恐到聚焦俄罗斯
西尔维斯特，60岁，有着军事突击队的精瘦与饥饿感，以及资深战地记者的冷峻幽默。他拥有深厚的家族背景，父亲是一名外交官，祖父是海军少将。他毕业于美国海军学院，曾服役于海豹突击队，并在中情局担任过多个重要职务，包括开罗站站长、大马士革站站长，并在中东地区负责秘密行动长达十年。
9·11事件后，中情局将重心转向反恐。然而，在2017年夏季，西尔维斯特接到新任秘密行动处处长托马斯·拉库桑的指令，彻底改变了中情局的战略方向。拉库桑将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为特朗普操纵总统选举的行为视为间谍活动中的“9·11事件”。他决心渗透克里姆林宫——这是中情局自成立以来最宏大的目标之一，且从未实现。
拉库桑招募了数十名反恐高级官员，其中包括西尔维斯特，命令他们将反恐和招募恐怖分子的专长转向针对俄罗斯间谍、外交官和寡头，目标是获取俄罗斯领导人及其核心圈子的意图情报。他动员了国家安全局（NSA）的电子监听人员和联邦调查局（FBI）的反间谍力量，并获得了国会数千万美元的资金支持，在不到两年内将“俄罗斯之家”（中情局负责对苏情报的部门）的规模扩大了一倍。
西尔维斯特表示，拉库桑所做的是“重新构想”，并让中情局摆脱了冷战初期那种思维模式，确保对“俄罗斯之家”实施有效监控。拉库桑还命令老牌情报人员解封机密文件，与整个秘密情报机构和海外盟友共享，这在过去被视为过于敏感。“一切都变了，结果具有革命性，”韦纳写道。这一动员号召标志着间谍活动在中央情报局中重新占据主导地位，结束了其在反恐阴影下长达16年的地位。
▶乌克兰战争的预警与情报共享的胜利
到2020年夏天，中情局官员已与英国、荷兰、乌克兰、波兰、捷克、爱沙尼亚等国情报机构紧密合作，共同对抗俄罗斯。“我们做出了战略决策，决定如何共享情报，”西尔维斯特说，“我们将其作为一种影响力机制，本身就是为了促使各国政府开始与我们合作。”这种来之不易的信任“使他们能够打开此前从未与我们分享的合作与情报渠道。”中情局及其外国盟友正在共享情报、协调行动，最重要的是，招募俄罗斯线人。
时任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伯恩斯去年表示，中情局能够“抵御俄罗斯情报机构”主要是通过“与海外联络伙伴合作，揭露并破坏俄罗斯情报活动”，并从2021年春季开始在此基础上建立“招募维度”，“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尤其是在战争鼓点响起后，考虑到俄罗斯精英阶层和部分社会对普京政权的失望情绪。”
西尔维斯特于2021年春季担任中情局欧洲与欧亚事务新任行动主管，负责对克里姆林宫发起行动。同年10月，他预见到俄罗斯正准备入侵乌克兰，这一结论是众多情报渠道汇聚而成的强大洪流。中情局顺应这一趋势，得出结论：普京将发动战争。
基辅的情报机构在普京于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和乌克兰东部其他地区后，由中情局重建，已成为华盛顿获取俄罗斯情报的最佳来源之一；中情局正成为乌克兰对抗俄罗斯的最佳防御力量。“这可能是中央情报局和美国政府做过的最佳投资之一，”西尔维斯特说；它建立了“信任、信心，以及在关键时刻感到并肩作战的能力”。到2021年秋季，CIA已为乌克兰人提供了一门间谍活动与准军事行动的研究生课程，并赋予其理解和利用美国情报流的能力。
伯恩斯表示，中情局不得不公开其掌握的俄罗斯准备入侵的情报，拜登批准了这一决定。许多欧洲政治领导人对此持怀疑态度，但当预判被证明精准时，西尔维斯特表示，效果令人震撼：“我们与众多合作伙伴分享了准确信息，准确预测了俄罗斯发动战争的事实。他们告诉我们，这是中情局过去18年来为他们所做最有力之事。”
西尔维斯特将乌克兰的生存称为HUMINT（人类情报）的胜利，这是间谍活动的核心与灵魂。他强调，技术无法洞察人的意图，人类情报能够收集关于对手如何思考、行动以及决策背景的所有信息。他指出，中情局招募的那些渗透克里姆林宫的人“不是案件编号，他们是决定做一些极其大胆和勇敢的事情来试图改变他们周围世界的人类。”
▶来自白宫的威胁：情报机构的困境
冷战期间，中央情报局幸运地拥有一个优势：尽管美国存在种种缺陷，但它仍能宣称自己比敌人占据道德制高点。这种优势在20年前随着该机构秘密监狱及其内部施加的酷刑被曝光而丧失。乌克兰战争及对俄斗争在一定程度上重新夺回了这一优势。
然而，如今，特朗普已背弃美国盟友的信任，CIA与国际伙伴合作以及招募可能预警潜在威胁的外国特工的能力面临严重威胁。当前的威胁之严重，不亚于冷战时期。
在过去几个月里，特朗普称乌克兰总统沃洛德米尔·泽连斯基为独裁者，指责他挑起乌克兰战争，并试图强行向其塞入俄罗斯提出的停火条件。特朗普于3月5日切断了美国情报流向基辅，并在乌克兰军队陷入困境、被迫撤退的一周内继续封锁情报渠道。韦纳指出，他对俄罗斯战争目标的支持，是对乌克兰的背叛，更是对整个西方价值观的背叛。
自中央情报局作出无可辩驳的评估——俄罗斯曾试图在2016年帮助特朗普当选——以来，特朗普一直对中央情报局持不可调和的敌对态度。他视中央情报局为“深层政府”的中心，认为这是一个由间谍和士兵组成的隐秘集团，正在暗中破坏他的总统任期。特朗普曾试图迫使时任中情局局长吉娜·哈斯佩尔下台，但她保护了中情局免受他的怒火。
然而，拉特克利夫在任期间未能做到这一点。他解雇新聘员工，针对高级官员实施提前退休，篡改情报以取悦总统，并监督了一场意识形态清洗。3月，西尔维斯特及其同事提名的继任者拉尔夫·戈夫——一位曾深度参与俄罗斯和乌克兰行动的六次担任站长的官员——被白宫否决。原因是被特朗普钟爱的极右翼破坏者劳拉·洛默列入了所谓“深层政府”成员的名单。
在拉特克利夫掌管中情局、“MAGA战士”卡什·帕特尔掌管联邦调查局（FBI）、阴谋论者图尔西·加巴德监督国家情报、基督教民族主义者皮特·赫格塞斯在五角大楼任职的情况下，韦纳认为，特朗普已为国家安全噩梦奠定了基础。“当极权主义掌权时，它必然会用那些缺乏智慧和创造力、但忠诚度最高的疯子和傻瓜，取代所有优秀人才，”汉娜·阿伦特数十年前曾如此观察。
“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危险，”西尔维斯特去年表示，“全球各地的对手都在竭尽全力”推行威权统治。
韦纳在文章最后提出疑问：如今，当美国摇摇欲坠地走向专制时，谁会站在它一边？在长达八十年的时间里，中情局的特工们视自己为保卫所谓“自由世界”的秘密军队。如今，这个国家面临来自内部的威胁。随着总统对公民自由和宪法发起攻击，美国国家安全的工具落入其阿谀奉承之徒手中。其外交政策的根基正在崩溃。中情局最资深的间谍和分析师队伍正在缩减。其与外国情报机构的联系日益松散。这一切都增加了情报失误的风险。
作者：蒂姆·韦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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