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 年,“谍王” 潘汉年正在家里和妻子用餐,可没想到突然一行人打破了平静,殊不知正是从此刻开始,潘汉年开始了长达二十二年的牢狱之灾。被带走时,他瞥见妻子打翻的菜碗里,鸡蛋羹正顺着桌沿往下流,像极了 1943 年在南京,从汪精卫府邸出来时,李士群汽车溅起的泥水,那泥水也曾这样顺着裤脚往下淌。
看守所的铁门上了三道锁,潘汉年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耳边总响起李士群的声音。那个汉奸头子说话时总带着一股香水味,1940 年在上海第一次见面,李士群就拍着他的肩膀说:“胡先生,咱们是一类人,都在刀尖上讨生活。” 当时他笑着举杯,心里却在盘算如何从这只老狐狸嘴里套取日军的动向。后来李士群被日本人毒死,消息传来时,他正在整理从李士群那里弄来的情报,忽然觉得少了个获取情报的重要渠道,心里空落落的。
审讯员反复追问与汪精卫见面的细节,潘汉年望着墙壁上的斑驳痕迹,想起那天客厅里的摆设。汪精卫坐在铺着白绸的沙发上,手指上的玉扳指反射着冷光,说的话像棉花一样轻飘飘,却句句藏着试探。他当时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眼睛却在快速扫视房间里的文件柜,记住了那些贴着 “绝密” 标签的卷宗模样。离开时,门口的卫兵搜身特别仔细,他藏在袖口的小纸条差点被发现,那上面记着汪精卫提到的几个日军将领的名字。
1960 年搬进秦城监狱的单人牢房,潘汉年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望向窗外。那扇小窗正对着一棵老槐树,让他想起上海情报站的老张。老张负责电台工作,总爱在槐树下调试设备,1942 年日军 “清乡” 时,为了保护电台不被发现,老张抱着机器跳进了黄浦江。如今这棵槐树的枝叶也快够到窗户了,不知道老张的家人是否还在上海,是否还记得那个总在槐树下忙碌的身影。
放风时看到年轻的看守,潘汉年总会想起 1939 年刚参加情报工作的小林。那孩子才十八岁,第一次接头时紧张得手心冒汗,把情报塞给他就跑,差点撞翻路边的货摊。后来小林在一次行动中被捕,宁死不吐露半个字,最后被日军活埋在郊外。每次想到小林,潘汉年就觉得自己这点苦难算不了什么,至少他还活着,还能等待真相大白的那天。
1963 年与妻子董慧见面,她带来了一包家乡的茶叶。冲泡时的香气让他想起 1947 年在根据地的日子,当时陈毅将军来看望他们,带来的就是这种茶叶。陈毅喝着茶说:“汉年啊,你们在前方获取的情报,比战场上的炮弹还管用。” 如今茶味依旧,陈毅将军却已不在,而自己也成了被审查的对象,世事的变化总让人措手不及。
牢房里的夜晚格外漫长,潘汉年常常想起那些在隐蔽战线并肩作战的同志。有负责交通的王大姐,每次都把情报藏在发髻里,穿过日军关卡时镇定自若;有在伪政府任职的老周,冒着全家被灭口的风险,提供了无数重要军事情报;还有很多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只留下一个代号,却用生命践行了对党的忠诚。这些面孔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像星星一样照亮了黑暗的牢房。
1975 年转到湖南农场,潘汉年和其他劳改人员一起下地干活。有个曾经在国民党军队服役的老者,知道他是 “谍王” 后,总缠着问当年怎么在上海混进日军情报站。他笑着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把他们当自己人,也把自己当他们的人。” 老者听不懂这话,他却想起 1941 年扮成日本商人时,为了不露出破绽,硬是学会了用刀叉吃生鱼片,那段日子,连做梦都在用日语说话。
1982 年平反回到北京,潘汉年走进当年的住处,看到书架上还摆着他离开时没带走的《共产党宣言》。那本书的扉页上有陈毅的签名,是 1949 年上海解放时送给他的,上面写着 “为了信仰,永不褪色”。他摸着那行字,忽然想起 1955 年主动向陈毅坦白与汪精卫见面的事,当时陈毅听完后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你啊,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如今想来,不是事情简单,是那个年代,忠诚有时候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晚年的潘汉年喜欢在胡同里散步,看到孩子们在阳光下奔跑,总会停下脚步。有次一个孩子问他:“老爷爷,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笑着说:“我以前是个送信的。” 那些藏在各种伪装下传递的情报,不就是一封封通往胜利的信吗?1988 年他的骨灰撒进黄浦江,江水一路向东,经过他曾经战斗过的上海,经过那些牺牲的同志长眠的地方,仿佛在告诉他们,信送到了,胜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