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媳妇是大学老师。有一次她在监考时发现有男生在作弊。她没有大声呵斥制止，也没有把试卷抢过去扔掉，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看那道题，一会儿再做，暗暗地告诉他停止作弊。男生愣了一下，脸瞬间涨得通红，赶紧把藏在袖口的小抄收了起来，之后全程低着头答题，手都在微微发抖。 监考那天的阳光有点刺眼，林梅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放，就看见第一排靠窗的男生不对劲。那小子坐得笔直，眼睛却瞟着桌肚，右手藏在袖口里头，手指动得跟打暗号似的。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的沙沙声，林梅捏着保温杯踱过去，高跟鞋踩在水磨石地上没出声。她站在男生旁边，眼尾的余光瞥见他袖口露出个小三角——是缩印的复习资料，字小得跟蚂蚁似的。 男生猛地抬头，脸“腾”地红了，跟被开水烫过似的。林梅没说话，弯下腰，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这道题先跳过，后面的容易，先做顺了手。” 她指尖离开的时候，清楚感觉到男生的肩膀抖了一下。 直起身往讲台走，林梅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男生她有印象，叫周磊，平时总坐在阶梯教室的第一排，笔记记得比谁都认真，就是一考试就蔫头耷脑。上周答疑课，他还红着脸问过她：“老师，挂科会记档案吗？我想考研究生……” “妈，您说现在的孩子，咋这么拧巴？”晚上吃饭时，林梅给婆婆夹了块排骨，“明明下了功夫，偏要走这歪路。” 婆婆正给孙子剥虾，闻言抬了抬眼皮：“我当老师那会儿，抓着作弊的，直接把卷子撕了扔出去。现在想想，有个女生被我那么一闹，后来见了我就躲，听说复读了三年。” 林梅没接话，她想起周磊收小抄时，指关节都捏白了，那模样不像个坏学生，倒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改卷子的时候，她特意翻到周磊的那份。选择题错得离谱，最后两道大题却写得密密麻麻，步骤清晰得很，连她上课随口提的解题思路都用上了。林梅对着卷子愣了半天，在总分栏写了个“62”，笔尖在“2”上顿了顿，又添了个“+5”。 两周后的下午，林梅正在办公室备课，门被轻轻敲了三下。开门一看，周磊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牛皮本，额头上全是汗，校服拉链拉得老高，把半张脸都埋在里头。 “林老师。”他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递过本子，“这个……给您。” 本子打开，第一页是打印的《学生守则》，关于考试纪律那几条，被红笔标得密密麻麻。往后翻，是手抄的，一笔一划，整整抄了五遍。最后一页写着：“老师，我知道67分是您给的人情。我爸说，要是这次挂科，就不让我考研了。我太慌了……” 林梅把本子推回去：“守则不用抄，你记住就行。”她从抽屉里拿出本考研真题，“这是去年的题，你拿去做。下次要是还想抄，提前跟我说，我给你划重点。” 周磊的脸又红了，这次眼里却亮得很：“老师，我再也不会了。”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转身跑的时候，差点撞到走廊的消防栓。 那天晚上吃饭，林梅跟婆婆说这事儿，婆婆夹菜的手顿了顿：“你这5分加得好，比撕卷子有劲儿。” 林梅笑了，她想起周磊跑远的背影，像棵被春雨浇过的小树苗，腰杆挺得笔直。其实教书这事儿，就跟种庄稼似的，有时候松松土，比一锄头挖下去，更能盼到好收成。 后来放暑假，林梅在学校门口的书店碰到周磊，他正抱着一摞考研资料，看见她就喊：“林老师！我上次模拟考，考了89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亮堂堂的，再没了那天考场上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