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摆脱男友,我主动勾引他的上司。
轻易就被对方识破。
反过来给了我一个大陷阱。
第三次在电梯里碰到肖嘉恒时,我终于确定他是讨厌我的。
并不算狭窄的空间,他退一步的动作十分明显。
似乎并不怕被我发现,又或者这本就是他想传达出的信号。
说不难堪是假的,但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您去几楼?”
我侧过头问他,角度是我无数次练习过的,从斜后方看上去最美。
肖嘉恒没应,锃亮的金属门上映出他微挑的眼尾,冷冷觑着我,像是在嘲讽我的明知故问。
最终还是上前一步,挽着袖口的修长手臂探过去,按下了数字“12”。
凸起的青筋从我眼前一闪而过,看上去性感而有力。
打人应该很疼吧?
一想到崔志杰被他暴打的场景,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让我感到了短暂的快意。
电梯迅速上升,空气随着沉默变得稀薄,直到“叮”的一声,梯门缓慢打开。
我有些恍惚,觉得我俩好像微波炉里的烤鸡,忍不住笑出声来。
肖嘉恒恰好经过我身边,脚步顿了下,又不动声色地加快。
我叫住他,“物业通知天然气管道故障,暂时停供,你晚饭怎么办?”
他停住脚步,掏出手机确认后,眉眼间闪过一丝烦躁,大概懊恼自己没能及时得知早做准备。
随即又叹口气,应该是决定点外卖了。
很神奇的,我能轻易洞悉他的想法。
“点外卖的话,现在这个时间至少要一个小时才能送来,而且还要自己下去取。”
肖嘉恒每天晚上都在同一时间到家,进门后要先洗澡换衣服,之后便不再出门。
这是我连续观察一个月后得知的结果,显然很准确。
因为他终于转过头看向我,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这是我刚买的晚餐,还热着,分你一半。”
肖嘉恒垂眼看向我手中提着的食盒,“你食量这么大吗,买的两人份。”
“我是特意买多了些,剩下的打算做明天的午餐。”
虽然我的行为冒失,但说辞还算合理,我有信心他会答应。
果然,肖嘉恒最后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打开家门进去拿餐具。
我站在原地,透过半开的门往里看。
装修是简约欧式风,冷冷淡淡的,跟肖嘉恒本人的感觉十分贴合。
冷色系的沙发,很大,上头随意扔着条毯子,一角垂落在地,显出几分生活气息。
电视墙旁边的角落处像是摆了个画架,画纸上线条寥寥,看不出画了什么。
……
肖嘉恒快步走出来,挺拔的肩背遮挡住我的视线。
我低头,打开食盒,将两菜一汤都分出一半给他,最后还有两个奶黄包。
“两道荤菜竟然都没放葱和姜,麻烦告诉我是哪家饭店的大厨,我以后去吃刚好方便。”
肖嘉恒语声淡淡,却如同一根细线瞬间勒紧了我的神经。
遭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崔志杰时常同我吐槽肖嘉恒对人对事太过严苛挑剔,就连吃饭也是忌口颇多,聚餐时同事们总要顾及他,往往不能尽兴。
他大约也知道,是以很少参加,但是会交代助理刷卡请客。
我也因此得知了他不吃葱姜,为了迎合他的口味特意叮嘱了厨师。
但这样的巧合反而更让人生疑。
我暗自皱眉,抬眼时正对上肖嘉恒审视的目光,一时沉默。
意外的是,他并没追究,而是客气地同我道了谢,掏出手机要转饭钱给我。
眼下我自然不敢拒绝,连忙调出收款码给他,他扫了一下,表情微妙。
“通过一下吧,钱数发给我,谢谢。”
我呐呐应了一声,看到新收到的好友申请才发现方才错给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再抬头时,肖嘉恒已经关上了门。
声控灯随即熄灭,寂静的走廊中只剩下我自己,还有一声长叹。
通过肖嘉恒的好友申请后,我并没有立刻给他发消息。
先去看了他的朋友圈,空白一片,连背景都是系统自带的,毫无参考价值。
又去看微信头像,是一只手握着花束的照片,我用百度搜了一下,是郁金香。
他喜欢郁金香?还是这只手的主人?
首先排除是他本人的手,刚才分饭时我看到了,他左手虎口处有一条浅疤。
而这只手骨节云亭,肤色白皙,更像是女生的手。
肖嘉恒有女朋友了?
我从没听崔志杰提起过,所以默认没有,否则我也不会生出勾搭他的想法。
但即便是有,我也不能放弃。
崔志杰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在大三时相恋。
感情称不上炽烈,但是胜在稳定,对未来的规划和对另一半的期许都完美契合,大概就是所谓适合的人。
毕业后也毫无争执地留在了同一座城市,各自找工作,又分别租房居住。
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给彼此空间,也给自己足够成长的机会。
我欣慰于他的守护,却没想到这只是他乱搞的温床。
发现他出轨是在半年前,当时我正在省吃俭用地攒买房的首付。
无意间发现了他另一个微信号,上百个好友全是女性,各种聊骚约炮,充斥着露骨的亲密照。
我顺藤摸瓜地找出了许多开房记录,还有大笔购买奢侈品和安全套的交易清单……
而那些时间和金钱相对应的出差、加班、朋友借款等谎言也被一一拆穿。
我心痛如绞,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滑动,自虐一般观看着我识人不清的愚蠢和真心错付的悲哀。
然后,痛苦还远不止如此。
在我提出分手后,崔志杰先是痛哭流涕地道歉,而后又自扇耳光来求原谅,情真意切。
意识到我铁了心后,又骤然换了一副嘴脸,将一份贷款合同扔在了我面前。
他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我的名义贷了八十多万,其中一部分还是高利贷。
“敢分手你就自己还钱,要不就把你父母的棺材本骗出来,否则就等着被混混追债吧!”
我惊得摇头,“这钱我一分都没花过,贷款手续和银行账号都能调查的,我要报警!”
“那些人可不管你这些,谁欠钱他们就找谁,你又是女的,就算绑了去卖也比我值钱。再说了,你敢让你爸妈知道吗?”
我又急又气,心底的恐惧如涟漪般扩散,让我抑制不住地发抖。
父母在老家经营着一家小饭馆,多年来除了供我读书的花销,就落了一套老旧的二手房。近些年生意不景气,更是勉强维持。
如果被他们知道,必定会拼了老命来替我还。
“别想着努力打工还钱了,看看这个吧,如果我散布到网上,你恐怕连工作都找不到了。”
崔志杰发给我一个压缩文件,打开的一瞬间,我如遭雷击,连呼吸都停止了。
……竟然是我的裸照,明显是在我不清醒的时候拍的,但面容十分清晰。
仔细想来就那么一次,是去年他生日,我喝多了,醒来后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又不像是单纯的醉酒。
此刻再看,他未必没在酒里做手脚,就为了拍下这些照片来威胁我。
“当然你也可以报警,但我自有办法让这些照片被所有认识你的人看到,包括同行和甲方,甚至你那有心脏病的爸……”
崔志杰恶毒地狞笑着,满眼得意,似乎已经笃定足够将我拿捏。
事实上,我也确实妥协了。
不是怕,而是不想拿自己的安全和前途去同他鱼死网破。
我必须要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在那之前我需要暂时稳住他。
见我终于老实了,崔志杰又做出从前那般敦厚和善之态,笑着将我揽入怀中。
“你说你闹什么,我跟那些人只是玩玩,最后还是要和你结婚的。你可是我千挑万选的老婆啊,又能干又听话,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语声温柔,听在我耳中却如恶魔的低语,这是打算将我捏在手心一辈子。
自那以后,崔志杰开始随意对待我。从恶语相向到暴力动手,逐渐展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第三次被打后,我终于决定要自救。
肖嘉恒就是我选定的目标,他是崔志杰的老板。
首先有财力帮我解决负债,其次掌控着崔志杰的事业,便是手握可以威胁他的筹码。
是人就有软肋,我有,崔志杰也有。互相交换,彼此放过,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样说好像也不对,肖嘉恒看上去就没什么软肋。
有钱、有能力、有地位、有人脉,还有颜值,不缺爱和关注,本人却似乎无欲无求。
我第一次见肖嘉恒,是被崔志杰要求去公司给他送饭,其实就是服从性测试,他根本也不吃。
午饭时间前台没人,只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端着杯咖啡,站在墙角看一盆打了蔫的散尾葵。
时不时用手机搜索着什么,大概是治疗叶斑病的方法。
我走过去,“它看上去还不算严重,及时剪除病叶,再用多菌灵喷洒一下就会有效果的,不过操作时一定要记得戴手套。”
他耐心听我说完,点了点头,礼貌回问我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刚好我没有员工证进不了电梯,崔志杰说让我给他打电话,但我不想,便拜托他带我上去。
他答应了,也并不多问,是很绅士又疏离的做派。
短暂又意外的交集,甚至不需要交换姓名,直到他们公司的年末聚餐,我去接喝醉酒的崔志杰,才又与他打了个照面。
他身上酒气不重,西装外套脱下拿在手里,规整的额发散落下两缕,平添了几分不羁。
身旁围满了谄媚的男男女女,也包括崔志杰,是我从没见过的卑躬屈膝。
在众人的交谈中,我获悉了肖嘉恒的身份,心念忽地一动。
等到人群散得七七八八了,我才适时走过去,扶住摇晃的崔志杰,抬眸看向肖嘉恒。
他与我对视一眼,默契地装作不曾见过,很合理的反应,却莫名显出了几分隐秘禁忌之感。
崔志杰揽住我,笑着邀约,“肖总,韩助理也喝酒了,叫代驾又得等。您要不嫌弃就坐我的车吧,虽然不怎么好,但我女朋友车技还不错,保证给您安全送到家。”
肖嘉恒默了默,转头叮嘱了韩助理几句,跟着我们上了车,坐在后座右侧。
崔志杰欣喜万分,强打着精神同肖嘉恒搭话,但无奈酒意上涌,很快开始头晕干呕。
“你这样不行,要不我先送你吧,然后再送肖总回去。”
我厌恶地皱眉,抬眼间正对上后座那双眼睛,狭长的后视镜将他眉眼照得有些失真,眸底的玩味却清晰可见。
不知该说他是聪明还是敏感,抑或是别有用心来接近他的人屡见不鲜。
总之,我就这样猝然被识破,且我与他都心知肚明。
但他也并没出声反对,耐心地等待我将崔志杰扶下车,还与他点头告别。
车门开了又关,风声骤止,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一前一后两个呼吸,起伏交缠。
最终还是我先开口,“肖总,您家的地址……”
他淡声答了,看着我将地址输入进导航,才转头看向窗外。
我悄然松了口气,发动汽车,一路无话,四十分钟后安全抵达。
出乎意料的,竟然是一个很平价的小区,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
肖嘉恒一手开门,另一手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最后摘下领带夹放在座位上。
“车费,谢谢。”
而后不等我给出回应,就快步离开,背影被夜灯拉得很长,行走间抬手抚上胃部。
我想了想,下车跑到街对面的便利店,买了酸奶和椰子水,请小区保安帮我送上去给肖嘉恒。
对方才看着他从我车上下来,自然不起疑,爽快答应了,还被我套出了他的楼层住址。
第二天我就联系了相熟的房产中介,让她帮我打听肖嘉恒住的那栋楼有没有空房出租。
在这期间,我开始主动去公司给崔志杰送饭,还会陪他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吃完。
他对此十分得意,大声跟来往的同事炫耀我有多爱他,还故意搂着我做亲密状。
我浑身难受,几欲作呕,去只能攥紧拳头逼自己假笑。
可惜的是,这样痛苦的忍耐,也只碰到过肖嘉恒一次。
那是个雨天,他形色匆匆,由韩助理打着伞从外头走进来,眼神都似蕴着水气。
先落在吃饭的崔志杰身上,而后才滑向我,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蹙起眉,脚步却没停。
只是侧头同韩助理说了什么,后者点头,返回几步将收起的雨伞靠在了门边。
我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这伞是留给我用的,反正我打算这么认定。
同上次那个领带夹一样,是我和肖嘉恒之间的秘密。
以崔志杰为媒介建立起的连接,却将他排斥在外,虽然是微不足道的报复,也依旧让我开怀。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
半个月后,我顺利搬去了肖嘉恒的对门,和他做了邻居。
崔志杰依旧忙着乱搞,并不大在意我搬家的缘由,只要知道位置就行,偶尔会过来。
我必须在他察觉之前勾搭上肖嘉恒,至少也要让他对我产生兴趣。
肖嘉恒并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甚至称得上难以捉摸。
即便他偶尔表现出意料之外的绅士或体贴,也不过是因为他自己愿意。
大概就跟逗猫一样,松松紧紧、远远近近的,享受这种掌握主动权的感觉罢了。
说白了就是玩玩。
我把他当做利用目标,他就反过来将我当做消遣玩物。
各取所需,并非不可以,奇怪的是,明明是他先定下的模式,他却又率先打破了。
比如加了微信。
我盯着肖嘉恒的头像出神许久,发了个数字过去。
几分钟后,他把钱给我转了过来,为了凑整数还多给了几块,好像小费似的。
我轻笑一声,暂时收起心思,和往常一样搬着设备去了楼梯间。
为了攒钱还债,我从三个月前开始在短视频平台做擦边主播。
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要身材火辣,穿着清凉,会扭几下,能够接受调戏就可以。
好处是来钱快,时间自由,反正用特效把脸遮起来,也没人知道我是谁。
起号花了一个半月,到现在也有了些固定粉丝,流量还算平稳。
有几位眼熟的大哥经常给我打赏,私信也会约我见面,都被我虚与委蛇地吊着。
收入不算少,但比不上高利贷利息的涨幅,让我时常有种给别人打工的感觉。
但又没办法,只能就这么坚持着。
衣服都是我在网上买的,价格便宜,材质不好,偏我天生皮肤敏感,轻易就被磨出绯色。
弹幕开始刷起荤话,我当做没看到,依旧沉默却卖力地做着动作,额头冒出细小汗珠。
直播过半时,一个眼熟的ID进入直播间,名字是一堆乱码,显然是系统随机取的。
这人近半个多月每天都来,也不说话,就是打赏,价值不菲的礼物,砸完了就走。
没有私下联系过我,我发过去感谢的私信也不回复,像个清心寡欲的散财童子。
我真喜欢这种人啊!
看着不断炸开的礼物特效,我终究还是没忍住,“今天怎么比平时晚了?”
这是我第一次开腔,弹幕快速刷屏,都在好奇我问的是谁。
片刻后,乱码回复了一句,“被野猫给缠住了。”
“那你怎么摆脱它的?”
“顺着摸摸就好。”
言语寥寥,却能感觉出是一个温柔又耐心的人,这种人往往不怎么会拒绝。
我好心建议,“流浪猫不能惯的,时不时给些吃的就行,不然它会赖上你的。”
那边顿了顿,“竟然是这样吗?我知道了,以后离它远点。”
我狠狠点头,看到弹幕对我们旁若无人的聊天十分不满,连忙闭了嘴,十分钟后下播。
手脚累得发软,瘫坐在台阶上休息,身上的薄汗被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颤。
……等等,风从哪里来的?
我迅速回头,楼梯间的门好好关着,仔细看却又似乎在晃悠。
第一反应是有人!
我霍地起身,上楼时被台阶绊了下,扑到在地,光裸的手肘和膝盖都磕破了皮,火辣辣得疼。
也顾不上去探究了,一瘸一拐地抱着设备回了家,潦草冲了个澡就睡下了。
半夜觉着冷,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被子还好好盖着,才知道自己是发烧了。
嗓子干疼,鼻子像塞了棉花,大概是吹了冷风感冒了,但家里没有药。
我缓慢起身,想叫个送药的外卖,拿起手机又顿住,咬了咬牙,去敲肖嘉恒的门。
片刻后,肖嘉恒从里打开门,竟然整齐地穿着家居服,头发凌乱,语气生硬,“怎么了?”
“我发烧了,想找你借点退烧药。”
他无声打量我,目光扫到我受伤泛红的膝盖时,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关上门,“等着。”
我被关门风吹得头晕目眩,软绵绵地靠在门框上,感觉时间过去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以致于那扇门再打开时,我恍然有种溺水者骤然得救的感觉,下意识靠过去,被肖嘉恒抵住。
他蹙着眉,将退烧药连同两支药膏一起塞给我,反手又把一条珊瑚绒毯子罩在我头顶。
柔软的温暖将我包裹进一片浅蓝色的光晕里,鼻端嗅到熟悉的香气,和肖嘉恒身上的一样。
“知道自己感冒了就应该多穿点,而不是大半夜跑来打扰邻居休息!”
我缓慢扯下毯子,“今晚能不能在你家沙发借住一下?”
“不能。”
“……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信。”
“真的,我就是怕我烧晕过去……万一死在家里怎么办?”
“到时候我会帮你报警的。”
肖嘉恒说完,兀自转身进去,关上了门。
我登堂入室不成,只得铩羽而归,倒了杯凉水把药喝了,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一阵冷一阵热的,直到被闹钟吵醒,天光已大亮。
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洇湿有些发潮,珊瑚绒毯子被我抱在怀里也沾染了汗意,我便擅自丢进了洗衣机。
嘴里发苦,没有食欲,我不打算吃早饭了,只简单洗漱了一番就出门,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
刚按下电梯,对面的门就开了。
肖嘉恒闪身出来,右手提着公文包,左手的衬衫袖扣竟然还散着。
不像他一贯的严谨整洁,倒是显出几分慌乱来。
我心下了然,对他耸耸肩,“如你所见,我已经好了,谢谢你的药,也不用帮我报警了。”
肖嘉恒侧眼打量我,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并不多说,“嗯。”
“还有毯子,我早上洗了,等干了就还你。”
“不用了。”
“……送我了?”
“我只是不想给你再与我见面的借口,这样说你懂了吗?”
电梯门开,肖嘉恒率先走进去,转过身按下楼层,抬眸看向我,眼底是陌生的冷。
“你坐下一趟吧,谢谢。”
我怔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经过昨晚的进一步接触,肖嘉恒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疏远了。
明明就关心我的安危,却克制地固守着,甚至退出了安全距离。
这样的转变让我沮丧又庆幸,同时又莫名生出了些一往无前的执着勇气。
难以分辨是为了我的目的,还是为了这个人。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偶遇”过肖嘉恒。
原来哪怕就住在对门,只要有心避开,也是见不到的。
我思来想去,决定顺势而为。
不出现在他面前,免得他对我更加抵触;但还是要坚持刷存在感,省得他把我忘了。
好在他微信并没给我拉黑。
我就每天给他发消息,天气、三餐、物业通知,邻里趣事……实在没话说时还发过冷笑话。
他通通没有回复。
我依旧按照崔志杰的要求去给他送饭,故意弄得很咸或者很辣,他只忍了两天就摔了筷子。
“闵珂,你故意的吧,最近我没顾上敲打你,你又开始不老实了是吗?”
“没有,不小心失误了而已。”
“你他妈糊弄鬼呢……”
崔志杰拍桌站起,刚要继续骂又蓦地噤了声,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心尖微微一颤。
是肖嘉恒。
算起来我已经小半个月没看到过他了,似乎瘦了些,却依旧意气风发。
正与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并肩同行,言笑晏晏意态亲密,偶尔会低头凑近去听女子说话。
原来他温柔迁就别人时是这副样子,与拒我于千里之外是截然不同。“这是X银行行长家的千金周静敏,和肖总是青梅竹马,多半是要结婚的。”
“人长得漂亮,于事业上又有助益,哪个男人不想要这样的老婆啊,可惜我没那个福气!”
崔志杰在旁边阴阳怪气,还踢了下椅子,发出刺耳声响,反而吸引了那两人的注意。
肖嘉恒转头看过来,对上我时面色不变,看到被崔志杰挥落在地的饭菜时才微微皱眉。
旁边的女子注意到,忽然迈步走了过来,崔志杰受宠若惊地主动同她打招呼。
“周小姐您好,还记得我吗,三个月前公司的新品发布会上,我们见过的。”
对方恍然,客气一笑,并没接他的话,只是惋惜摇头,“这道黑椒大排看起来就很美味,怎么弄掉了,真是可惜!”
崔志杰卑微搓手,“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不小心手滑了,我马上就把地板处理干净。”
“请问是在哪里买的?我和嘉恒也想去尝尝,他喜欢这个。”
“哦,这是我女朋友做的,但她手艺一般,比不上餐厅大厨。”
周静敏惊喜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向肖嘉恒耸耸肩,“怎么办,你没口福了。”
肖嘉恒将目光从地上收回来,轻飘飘地略过我,满不在乎,“无所谓。”
“要不我学着试试?”
“算了吧,就你那酱醋不分的手艺,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两人玩笑着走远,崔志杰呵斥我赶快把地板收拾干净,就连忙追了上去。
我缓慢蹲下身,黑椒的味道窜进鼻端,呛得我眼睛发酸,胸口莫名发堵。
忽然想起肖嘉恒的微信头像,那只握花的手,就是周静敏的吗?
刚才怎么就忘了看看呢?只顾着看肖嘉恒了,结果他连一眼都没看我。
我懊恼一笑,将大排捡起用纸巾包好,又擦干净地板,才抱着饭盒离开。
出了公司后,拐进旁边的小巷,把大排扔给了流浪狗,蹲在远处看着它吃完。
出去时意外碰到了韩助理,脚步匆匆进了一家药店,我跟进去,听到他在咨询胃药。
不是他自己喝,又是工作时间,再联想到崔志杰说最近肖嘉恒忙着谈投资,酒局应酬不少,答案就很明显了。
我没再耽搁,去药店买了几味补益脾胃性味温和的中药,打算给他煲点药膳粥养养胃。
得益于父亲的基因,我在厨艺方面稍有天赋,学什么都很快。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反复尝试了三次才做出最满意的口味,既要有药效又不能有药味。
终于成功时,天色已暗下,我自己先喝了碗失败版的粥作为晚餐,将剩下的存进冰箱。
然后坐在客厅里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直到九点半肖嘉恒才回来。
我连忙把粥热了下装进餐盒里,写了张纸条连同饭盒一起放在他门口,快速敲了几下门后就躲回家里,通过猫眼往外看。
很快,肖嘉恒开门出来,见到餐盒顿了顿,弯腰拿起,另一只手捏着纸条看。
“我没露脸,不算犯规。食物无罪,浪费可耻!”
很平常的话,不知道哪个字取悦到了他,肖嘉恒嘴角抽动了两下,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
我心也跟着动了动,直到他拿着餐盒回去,我才从玄关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满含笑意的眼睛。
忽然就有些慌,仓皇转过头,方才咽下去的粥好似又顶上了喉间,让我呼吸不畅。
辗转半夜,早上醒来时神思昏沉,还记得先开门去看,地上摆着洗干净的餐盒……没有纸条。
连句谢谢都没有,跟吃白食的流浪狗有什么区别!
我愤愤跺脚,晚上继续做。
之后连续几天都是如此,我把饭和粥放在他门口,第二天一早再回收饭盒。
约莫着他胃好得差不多了,我决定拿出重头戏——黑椒大排。
为此特意早起去市场,挑了顶好的大排,拍松腌制,汁水满满,结果却没能做成。
因为崔志杰的突然造访。
他房子水管漏了,修理需要三天,要暂时来我这里借助。
我怕他和肖嘉恒撞到,找了各种理由拒绝,他都置之不理。
无奈之下,我也只好故意弄坏水管,在他暴躁的咒骂声中,同他一起住去了酒店。
结果当晚他就开溜了,大概又约了人。
我独自躺在酒店的床上,孤独和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我吞没,必须找点事情来做。
直播设备没带出来,不能跳舞,我就只露了脸,想着随便说说话也行。
因为错过了固定的开播时间,直播间里人数寥寥,弹幕半天才弹出一条,说要看看腿。
……这下我实在是不能装看不见了,正犹豫间,又有人进来了。
散财童子乱码哥,还是二话不说先砸礼物,一阵酷炫特效过后,竟然破天荒地开了口。
“今天和平时直播的背景不一样。”
我点头,“嗯,换地方了,保持点新鲜感。”
“什么时候回去?”
“反正都不是属于我的地方,在哪都一样,也没什么特别。”
对方沉默片刻,没再说话,直接退出了直播间。
看得我直发愣……大哥对直播背景要求这么高吗?就喜欢楼梯间?
一念及此,忽然想起今晚的临时状况忘了告诉肖嘉恒。
我慌忙退出直播间,发消息过去,却意外收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肖嘉恒竟然把我拉黑了!
上一条消息还是我早上发给他,“今晚做你喜欢吃的黑椒大排哦,敬请期待。”
看来他并不期待,甚至是厌恶。
我嗤笑一声,重重闭上眼,胸口的酸涩堆积挤压成一团,最终从眼角流了下来。
这操蛋的生活,真是烂透了!
更绝望的是,没人愿意将我救赎。
失去了必须要回去的理由,我索性就老实住在酒店里了,反正房钱都付了。
期间崔志杰回来过一次,说周末要带我去参加公司新产品的庆功会。
因为销量远超预期,肖嘉恒十分满意,说了员工都可以携家属前来。
“肖总见过你,你得跟我去,但是不能喝酒,还得开车呢。”
要是之前,我是巴不得去肖嘉恒面前刷脸的,如今,也没什么必要了,但我拒绝不了。
为了面子,崔志杰还特意给我买了身新礼服,提前两天督促我要控制饮食,不能显出小肚子。
我暗自咒骂,却也照他说的做了,不愿意去想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当是不想太过自惭形秽吧。
但实际上,半点用都没有。
整场晚会的焦点都在周静敏一人身上,肖嘉恒当众感谢她对自己的帮助,还携手开了香槟。
当真是郎才女貌,美得像一幅画,在场所有人都是其上的墨点,陪衬罢了。
崔志杰忙着到处巴结联络,留我独自坐在角落,与周遭的衣衫鬓影格格不入。
有位年轻男子摇晃着坐在我旁边不远处,皱着眉扯领带,看得出喝了不少,手都失了准头。
几次试着想要够水杯,皆以失败告终,我看了半晌实在没忍住,起身走过去递了杯水给他。
没醉到神志不清,还知道同我道谢,我点了点头,转身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沉涩的眼。
不知看了我多久,却在触碰到的瞬间犹如尾鱼一般悄然滑开,徒留水面浅浅涟漪。
直到宴会结束,肖嘉恒再也没有看过我。
众人酒足饭饱,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离开。
我扶着崔志杰往外走,在门口碰到肖嘉恒正叮嘱韩助理一定要安全将周静敏送回家。
崔志杰立刻又来了精神,主动邀约,“肖总,您要不坐……”
“我们把你组里那个实习生带上吧,他也喝了不少,刚好顺路。”
我急声打断,伸手将旁边的人拉了过来,正是刚才我递水的那位。
崔志杰皱眉,凑近我耳边磨牙,“……他和肖总能一样吗?”
“没什么不一样,我都会安全地送回家。”
不待他再说,肖嘉恒已经抬步离开,“我叫了代驾,你们自便。”
等他走出好远,崔志杰才狠狠瞪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邀人上车。
实习生坐在上次肖嘉恒坐的位置,我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没留意到崔志杰阴沉的目光。
回到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车内酒气浓重,熏得我头脑发沉,连开门动作都变得迟缓。
头顶的声控灯坚持不住,蓦地暗下,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捂上我的嘴巴,将我拖进了楼梯间。
我惊恐挣扎,脑中闪过无数个危险的念头,鼻端却骤然捕捉到一丝熟悉的香气。
隐匿在酒气之下,随着身后之人几近狂躁的呼吸而起起伏伏。
温热的唇贴近我耳后,似触非触,更像是嗅,又像是不甘的厮磨。
“挣扎什么,你不就是想和我睡吗?所以才一直想尽办法勾引我。”
“你当我肖嘉恒是什么人,竟敢肖想我做你的男小三!”
“献殷勤的是你,说走就走的也是你,你耍我啊,敢跟我玩欲擒故纵……”
我缩着脖子躲闪,试图避开他在耳后摩挲的尖牙,“……我没有,是你把我拉黑的!”
“所以呢,见我不吃这套你就立刻换新目标了,连实习生都看得上?”
“怎么,崔志杰满足不了你吗?还是说你就喜欢搞他认识的人?”
肖嘉恒猛地将我转过身来按在墙壁上,面色阴沉,眼尾通红,越发显得他眸色晦暗狠戾。
看上去并不清醒,却前所未有的真实,好过他所有游刃有余的模样。
连愤怒都是有重量的,全部落在他掐着我下巴的指尖上,却压在我心头微微发沉。
“你是在生气吗?因为我接触那个实习生。”
“呵,你还不配,就像他不配和我相提并论一样!你到底有没有眼光!”
我勾勾唇角,原来是气这个。
肖嘉恒往前逼近一步,鼻尖几乎挨上我的,“你还敢笑!信不信我……”
未尽的狠话猝然中断,是我抬手摸上了他的胸口,将他松散歪扭的领带重新系好。
原来肖嘉恒一直在等我回来,连家门都没有进。
没有喝水,又生着气,胃会不会又不舒服。
我握住他手腕,一点点从我下巴上移开,轻声道:“进屋吧,我煮粥给你喝好不好?”
肖嘉恒睫毛一颤,像是如梦初醒,又像是骤然想起了什么,低声斥我,“骗子!”
“……我吗?”
“是你让我期待的,但你却没做到。”
我眨眨眼,在明白他意思的瞬间,胸口涌上酸涩。
说好的黑椒大排……他等了很久吗?
“对不起,但现在做有些来不及了。”
“无所谓,我有说要吃吗?”
“也是,你想吃有的是人愿意给你做,比如你的未婚妻周小姐。”
“我们不是恋爱关系,再敢胡说就告你诽谤!”
肖嘉恒冷哼一声,甩开我的手,脸色还是很臭,但周身的戾气已经烟消云散。
我心头一松,跟在他身后走出楼梯间,顶灯骤然明亮,将若有似无的暧昧照得无所遁形。
肖嘉恒轻咳一声,对着我指指他自己鼻梁,“你这里有脏……怎么这么邋遢!”
我抬手去摸,小声吐槽,“刚才是谁把我按墙上的……”
“住口!”
肖嘉恒突然大喝一声,抽出西装口袋里的方巾在我鼻梁上擦了几下,粗暴地塞进我怀里。
“洗干净再还我。”
话音刚落,人已经闪身进了家门,仓促间身形踉跄,竟有几分狼狈。
我有些好笑,握着的方巾似泡进了滚水里,逐渐盈满热意,像是终于触摸到的一角真心。
没舍得用,但我还是亲手洗了,晾干之后摆在床头,并着肖嘉恒之前给我的那枚领带夹。
像是收集,又像是展示,我一步步靠近肖嘉恒的历程。
当时我只顾着兴奋,不想一时大意,竟然酿成了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