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高欢今日辞世。有感于他的潇洒不羁,众人纷纷用“策马去天堂”送别。
高欢,画家、篆刻家、艺术品收藏家
在高欢“为了告别的聚会”画展上,看到喻慧的样子,感受到她坦然淡然下面压抑着的心痛,我知道,她心底如何深爱着这个从小就认识的男人。拥抱的时候,她轻语:我不是悲伤,我是被你们感动……无言以对。人生便是如此,充斥爱恨别离,无论如何痛惜、不舍,总有分别的时候。
凛冽的寒冬,屋内却热气蒸腾,人流络绎不绝。邀请函是高欢亲自发出的,展名“为了告别的聚会”,时间是2024年12月22日下午2点,地点是逸空间画廊。邀请函上写着:展览仅一天,别持鲜花来,带张小画走。
高欢竟然没有出现,原来他已重病到不能行走。脑海中倏现两个字:温度。在这个清冷无比的冬季,他却想留给人间温度。而人们,也温暖回抱。
高欢骑马照
他要策马远去了。马很帅,他也很帅。黑衣黑帽、白裤马靴,俯身向前,笑意盈盈,他马上的英姿,矫健飒爽。人们在他酷帅的照片下留影,似乎想留住所有的美好与过往。“骑马有驾驭的快感,又危险、又冒险、又健康。第一次在深圳看到远远的一块场地,有人在练骑马,派头、来劲,只看了一眼,有一种情怯,好看到不敢再看。感觉我们这里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事情,美好得不真实”,高欢把这美好得不真实的事物带到南京,高欢的马场曾承载无数人的欢声笑语。多少年之后,可能还会有人忆起:在南京,曾经有位艺术家开过马场。
亲友温馨照
一半是影像一半是画作。家庭的温馨、爱人的相伴、兄弟的友情,都一一展现出人世的温暖,也让人共情到他的不舍。这么多他爱的人,以及爱他的人,我觉得他一定也期待来世的再会。画展起首便是他揽镜自照留下的自画像和旅美画家韩辛的作品:青春的冷傲不羁与中年的持重内敛之间,隔着岁月的长河与风浪。旁边秦艾为他的50岁造像,提笼架鸟、一袭裘衣、光头墨镜……一派自得从容,仿佛从老时代穿越而来的贵公子。
自画像和别人画他的
画展的最大篇幅给了他最爱的竹子。“竹一生,兰半生”,高欢曾说,竹子寄托着中国文人的人格追求,一竹一生,竹子需要用一生去交流。小时候父亲说过竹子是最难画的,“我这人喜欢较劲,我临了所有我所能看到的古人的竹子,还有,看山里的竹子、真的竹子,很重要”。他的竹子,其实有股疯劲儿,水墨恣意,竹叶飞扬,有无限的生命力。向日葵同样如此,怒气勃发,不屈不挠地向上。在喻慧眼里,高欢始终游走在各种兴趣和爱好之中,“印章刻得特别好,书画他是觉得随手玩的东西,所以他的画里透着潇洒和不羁,而大家喜欢的,也正是这份不羁与自由。”
高欢用执着与勤奋诠释“竹一生、兰半世”。
这也可能是最通透最充满生命意识的一个画展了。开篇,喻慧感言“人,生而向死,相聚就是离别……到死思方尽,成灰泪始干,触目惊心的痛,轰轰烈烈的梦,此情古难全”,深情的豁达,心痛的看开。临近末尾有高欢的问答。问:这辈子最满足的是什么?答:都蛮满足的,没什么遗憾的。问:最后一个问题:下辈子想干嘛?答:不知道,没想好。最后是高欢的自言自语:我活着的时候,老婆让我想想为自己写个墓志铭,一直到死了也没想出来。我这一生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我对老婆说,你把这段话用毛笔写下来,叫工匠刻在我的墓碑上,让后人拓下来当字帖。“天地似无情,生死不由命”,夫妻俩笑谈生死、看淡生死。想起有一次高欢病后出院,夫妻俩合伙捉弄朋友,“他玩心顿起,说我装死嚇嚇他们,我也来了劲,拿来眼影给他化妆,把眼影涂在眼袋下,又在他双颊打上阴影,一边化一边笑得我描不准,笑得他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门铃响了,他躺在沙发上盖好小被子,然后把灯关的暗暗的,然后我滴上眼药水沉着脸去开门,那两位朋友大气不敢喘,轻手轻脚说着什么你看起来气色很好的安慰话,我已经撑不住笑了场,于是悲剧演成了喜剧……”
不敢相信,他似乎真的要去天上了,跟神仙一般的爸爸妈妈聚首,回到他们的怀抱。生死时分,他回望人间,爱意满怀,余温犹在,留下生命力飞扬的青春背影。“每个人都会面临死亡,都会走最后一步,怎么设计自己的死亡,我觉得是可以自主的,”喻慧说,“我知道他的想法,这个创意先给他用,未来我会创作更好的行为艺术……审美地、体面地告别人生是他和我共同的心愿”。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冯秋红
校对 徐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