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智隍禅师居庵长坐,受教于六祖的玄策禅师问:“你在此做什么?”
智隍答:“入定。”
“你入定,是有心入呢?还是无心入呢?如果是以无心入,一切无情草本瓦石合当得定;如果是以有心入,一切有情含识之流,亦应得定。”
“我正入定时,不见有有无之心。”智隍答。
“不见有无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如果有出入,就一定不是大定。”
智隍禅师无言以对,过了一会,问道:“你师是谁?”
玄策禅师这才搬出了六祖的话来:“我师所说,妙湛圆寂,体用如如,五阴本空,六尘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乱,禅性不住,离住禅寂,禅性不生,离生禅想,心如虚空,亦无虚空之量。”
智隍禅师用功,以枯坐入定来断绝六根思想,而玄策禅师告诉智隍的是,用功不入心,不看静,不沉空,不入定,因为见性之后,自性如如不动,行住坐卧,穿衣吃饭,一切都在定中,这才是大乘之空。
而主张由定生慧,由慧成佛,把禅定看作是佛法的关键,便是小乘之空了。
六祖惠能主张顿悟,他强调参禅者的悟性,所以对禅定倒反而不过分看重,认为有的人坐禅是枯坐,是死坐,枯坐和死坐不能成佛,有时反会阻碍参禅者悟性的发场。
沙门道一坐禅入定,正如智隍禅师居庵长坐一般,是枯坐,是死坐。
道一的用功行为,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人赞叹,有人钦羡,还有一些人立即学起了道一的样子,在般若禅林附近找一块清淨地方,坐禅求道。
此事传到怀让耳里,怀让知道坐禅者是一个不平凡的人物,便去道一坐禅的地方看上一看。道一数天坐下来,已感到非常疲倦。怀让前来看他的时候,道一虽然人还坐着,但大脑已经睡着了。
怀让用手掌在道一的眼前晃动了几下,见道一毫无知觉,便大声地咳嗽了一声。
在极静的地方,这一声咳嗽就如同霹雳一般,一下子把道一从昏睡中惊醒。道一睁开了眼,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他讨厌有人来打搅他。
“大德在此坐禅,图的是什么?”怀让合掌相问。
道一本不想搭腔,但斜眼一看,见来人是一个身披袈裳的和尚,不回答似乎太失礼了,便答道:“图作佛。”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怀让心中明白道一的意思,于是就不再问什么。怀让见地上有一块被别人丢弃了的砖,他有了主意,便去捡了过来,就势蹲在地上磨起砖来。
那砖在岩石上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搅得道一心中烦乱。道一屏息静心,不去理睬怀让,但他见怀让十分认真地磨那块砖,便觉得有一点奇怪,过了好久,道一忍不住了,他向怀让发问:“磨砖作什么?”
“磨砖作明镜。”怀让对自己的回答感到好笑。
“砖怎么能磨成明镜?”怀让的答语让道一一愣。
“既然磨砖不能成镜,那么坐禅又怎么能够成佛?”怀让的反问刺着了道一的痛处。
“既然坐禅不能成佛,如何做才能成佛?”道一心有不甘。
怀让并不正面回答,他继续追问道:“如果驾车而车不行,大德是鞭打车呢,还是鞭打牛呢?”
身子是车,心便是拖车的牛;坐禅身子不动,犹如车不行,而处处在在无不可行的心犹如不肯就范的牛,它不会因为车不行而一丝一毫地不动弹。在身与心中间,只有心才是根本所在。
捨本求未的坐禅,即使是坐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便是后来所谓的“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道一无言以对。
怀让又说道:“大德学坐禅,是为了学作佛吗?如果学坐禅,禅非坐卧;如果学作佛,佛非定相。于无住法,不应有取舍。大德如果坐佛,即是杀佛;如果执着坐相,就永远也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道一听了这番话,好像醍翻灌顶一般,清醒极了,他现在知道光是身坐不行,还要用心,于是他起身向怀让礼拜,问:“如何用心,才能与无相三昧的真谛相契合?”
“无相三味”又译为正受。
怀让丢弃了手中的那块砖,站起身来,还了一个礼,说:“大德学心地法门,就像在地里下种子;我说佛法,就像天上降霖雨。种子遇着了橆雨,大德就自然可以见道了。”
“道不以色相显现,如何才能见呢?”
“心地的法眼,自然能见’道’;无相三昧,也便是这个道理。”
“那有成有坏吗?”
怀让一笑,说:“如果因成坏聚散而能见’道’,那就并非是道。”说完,怀让就回寺去了,走出数十步,怀让又回转身来,见道一紧跟在身后,便又诵一首诗偈给道一。诗曰:
心地含诸种,遇泽悉皆萌。
三昧华无相,何坏复何成!
道一于言下顿悟,心意超然解脱。自此以后,道一就成了怀让的入室弟子。
明日更新。